姜令窈这才回过头,看向了冯栓子。
冯栓子低着头,他把双手紧紧夹在腿间,整个人几乎都要缩成球,看起来可怜又窘迫。
但姜令窈知道,他现在一定害怕了。
这个案子前后一共三日,连死两人,姜令窈也不打算再等下去了。
她深吸口气,突然开口:“陈双喜就是算出了这个差距,以此要挟,所以你根本就不敢说实话,默认了他把偷卖之事栽赃到你头上,你杀他,一是因为此事,二呢,则是因为他还有你其他的把柄。”
姜令窈的清清润润的声音在审讯室内回荡,让冯栓子忍不住浑身颤抖。
姜令窈低头看向他,最终道:“因为他曾经在某一次去桐花巷的时候,见过你,你并非在卖料石,而是……而是在买|凶|杀|人。”
“或者说,御用监两案的真正凶手,都是你。”
“冯栓子,本官说的对吗?”
然而回答她的并非冯栓子的声音,而是他手里锋芒毕现的刻刀。
姜令窈知觉眼前寒光一闪,转瞬功夫,刻刀便在眼前。
冯栓子疯了,他想要杀了逼迫他的姜令窈!
第28章 (第一案完)
谁都想不到,瘦弱单薄的少年郎身手竟如此敏捷,在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他竟以闪身至姜令窈面前。
而他手中的刻刀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姜令窈咽喉刺去。
姜令窈今夜本就中了迷魂散,此刻审讯室内幽幽暗暗,她即便反应过来,手脚也跟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刻刀近在咫尺。
恍惚之间,她听到裴遇的声音:“大胆!”
紧接着,就是眼前的寒光闪过,姜令窈下意识闭上眼,什么都来不及细想。
但疼痛却并未从咽喉处蔓延开来,姜令窈喘了口气,这才睁开眼睛。
在她眼前,是段南轲结实有力的手臂和那把熟悉的绣春刀。
段南轲的绣春刀跟他的官职不相仿佛,刀身并无宝石镶嵌,刀鞘是深重的紫檀木,刀柄宽长,可双手持握。
但就是如此朴实无华的一把刀,却似雷霆万钧,能抵挡一切狼鬼蛇怪。
姜令窈只听“呯”的一声,冯栓子就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姿势被那把平平无奇的绣春刀弹飞出去。
她只来得及睁大眼睛,甚至都没发出惊呼,冯栓子就已经狼狈的摔倒在地。
段南轲的绣春刀还未收回去,四周锦衣卫除了一个死死锁住冯栓子的,剩下全部跪倒在地。
“大人,是属下之过,请大人责罚。”
段南轲慢条斯理把绣春刀收回腰间,他看都不看跪了一地的锦衣卫,倒是彬彬有礼看向姜令窈。
“小乔大人,没吓坏吧?”段南轲问,“都是本官御下不严,以至小乔大人受惊,是本官之责。”
姜令窈从来没见过如此样貌的段南轲,他明明脸上含笑,声音温和,但姜令窈却莫名能从他身上觉察出些许怒意。
当然,这怒意并非来自姜令窈,而是倒在地上的冯栓子。
姜令窈做了小半年推官,虽也遇到过大案,却并无危险,但她也并非什么都没见过的闺阁少女,此刻竟还能勾起唇角,展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段大人,不过是小事一桩,”姜令窈的声音很轻,带着安抚之意,“谁也想不到这般瘦弱的少年人竟有凶意。”
似乎是因着她的劝解,段南轲周身气势瞬间淡了几分。
姚沅适时开口:“哎呀段大人,这不是都未受伤?乔大人说无事,便就无事,不用多费心神。”
此案牵扯两个衙门,若是他们顺天府不开口调和,瞧那段南轲的样子,怕不是当场就要让几个锦衣卫受罚。
这事不好善了。
姚大人深谙官场之道,此刻说的话简直漂亮极了。
段南轲这才道:“无论如何,都是本官之过,我欠乔大人一顿醉香楼。”
他如此说着,便转身看向跪了一地的锦衣卫:“还不谢过姚大人、乔大人?”
诸人谢过,段南轲才允许他们起身。
如此看来,段南轲在东司房是说一不二的地位,主位锦衣卫,即便是位及千户,都以他马首是瞻。
此刻冯栓子已经被上了镣铐,双脚双手一起绑在了刑椅上,段南轲甚至都不准备对他用刑,便道:“你自己说吧。”
被逼到绝路的凶徒们,往往都是这个模样,他们看似凶恶务必,却已是全然奔溃,根本不用如何用刑。
如此看来,这冯栓子还不如徐宝财。
果然,听到段南轲的话,冯栓子缓缓抬起头来。
他脸上的怯懦不见了,只剩下无处宣泄的怨恨:“我想不到,你们是如何查到的,明明我做的天衣无缝,明明老天都在帮我,可你们还是查到了。”
冯栓子的声音如同漏了气的风箱,呼哧呼哧,似再也燃不起心火。
他也确实不用人问,自己便道:“我家在北地,常年征战,跟燕京的军户不同,我们从小就要在营房中训练,随时准备抵御瓦剌的进攻。”
冯栓子道:“我从小身体就不好,比寻常人瘦弱许多,原来还有父兄照顾我,可父兄先后死在战场上,家里便只剩下我了,我不想毫无用处的死去,只能在军册上留下一行冷冰冰的数字,连名字都没有。”
“所以在一次战役时,我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