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跟苟七说过一次,可苟七却把我们搏了回来,还说我们懂个‘屁’。”
“我们一合计,与其跟着他这么窝窝囊囊,还不如把雕版偷出来自己印。反正有胆子赚大钱,没胆子吃干盐,都是轻车熟路的活,花钱还能花不出去?”
陆怀熠嗤笑一声:“印票的油纸和雕板子在哪?”
“在智妙寺的经阁里。”
“那里的经阁大,把东西搁在印经的雕版中间,就是染了油墨污迹,旁人也轻易发觉不了。”
陆怀熠勾起唇角:“那你们倒还挺聪明?”
“陆巡,别掰指头了,让人给他玩完了玩玩别的,看看吐干净没有。”
锦衣卫中的刑罚,寻常人怎么会没有耳闻?
鲶鱼佬打了个寒噤,顿时怒目圆睁:“你……你方才答应过,只要我说了,你就……”
“我就怎么?”陆怀熠迫不及待地往门外走,临了还不忘回过头调笑一声:“你怎么这么傻?我可什么都没答应过你。”
“再说,你交代的好像超过十句话了。”
言罢,他觉得着实是难再忍耐这地方的味道了,便忙不迭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
直走到衙门的大门外,他才抖了抖自己的衣裳,俨然生怕少个一时半刻就会被腌的入了味。
陆巡上前拱拱手:“世子,我这就带人去智妙寺。”
陆怀熠点点头,正要再说点什么,就见得红芍正站在门前,直直朝他迎过来。
红芍边走边说,俨然一脸焦急:“六爷,芫娘今日去智妙寺,赶车的说找不见她了。”
“我们几个也不知道怎么办,孙师父说来如今只有找你……”
“芫娘去了智妙寺?”陆怀熠蹙眉。
红芍点点头:“智妙寺如今快要办大法会了,芫娘早晨带着做好的素斋去寺里,谁知道就找不着人了。”
陆怀熠眸子一缩,心下顿时氤氲起一种不详的预感。
他忙不迭回头:“陆巡,跟我上山,去智妙寺,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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芫娘也不知睡了多久。
她只梦见自己坠进了炼狱。
四周盘桓满了魑魅魍魉,她躲无可躲,避无可避,便一脚踩空,踏入裹满炎浆的火海。
她想逃跑,可满目赤红遮天蔽日,除过灼灼焰火,四周什么也瞧不见。
芫娘怕极了,只觉得蒸腾的热浪快要将她整个人都融化掉。
她眉头轻蹙,霎时间从这噩梦中转醒过来。再定睛一瞧,她方见窗外早已被火光映红。
着火了。
如今她虽从梦中转醒过来,可却不喾是落入一场真正的噩梦。
芫娘揉了揉胀痛的额角,连忙从地上爬将起来,可是她被困在一个不大的空间里,眼前的门紧闭着,她怎么也推不开。
她强撑着想要出去,可任是如何拍打,那动静都微乎其微。
她这才开口大呼:“救命……”
然而方才一张开嘴,四下的浓烟便朝着她席卷而来,呛得她一时间张不开嘴。
她越想说话,就越是难受,最后只能化作一串连绵不绝的咳嗽。
现下入了夜,寺中的僧人本就不多,此时大都入睡,并无人发觉着火。
芫娘周围不断传来木材被火烧焦裂开的“噼啪”声,四周变得越来越扭曲,好似一只怪物朝着芫娘张开了血盆大口,随时能将她一口鲸吞。
芫娘被呛得快要窒气,她被热浪吹来拂去,好似一根离根的漂萍,无处可依。
她无力地拍打着门,只觉得眼前变得越来越模糊。
也不知道是因着浓烟,还是因着害怕,她只觉得自己眼角发湿。
她想,她会死在这个没人知道的地方了。
她永远也见不到爹娘和哥哥,见不到红芍和师父,还有那个骗了她却让她怎么都放不下的陆老六。
好在此时,外头终于传来有人发觉着火的动静。
一时间叫喊声,泼水声,敲锣声不绝于耳。
这里头,恍惚还夹杂着几声熟悉的嗓音。
芫娘愣了愣,竖起耳朵仔细听。
那不是错觉,是真的有人夹杂在嘈乱的人声里唤着“芫娘”。
有人来找她了。
他们离得很近,只有一门之隔。
芫娘心下升腾起希望,顿时又漾出一阵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