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熠大抵睡了,不要吵醒他。”
“我这就去准备饭菜。”
芫娘利索走进厨房,和从前一样系上围裙,挽起袖子,已然是熟练到不能更熟练了。
英国公若是一日未曾用饭,东西自然要清淡精致的好。
她进积香居的厨房里头搜罗一阵,很快便准备好几样菜的食材。
先是奶白的上汤娃娃菜,而后是一份清炒豌豆尖。
素菜清淡,都是好克化又不重口味的菜色,算得上中规中矩,英国公这般出身贵胄的人定也不至于厌恶。
至于荤菜,一碟子是豉油蒸牛肉,另有一碗虾做的菜色,是因着她听陆怀熠隐约提过英国公喜欢,才特地准备的。
然而依着如今情形,要英国公再抓着虾一只一只去剥,定然是有些不合时宜。
芫娘索性将鲜虾去头剥壳,腌制去腥之后,便将虾仁斩成泥,再摔打上劲,挤成一块一块的虾滑下锅。
番茄去皮切丁,在锅里熬煮成翻沙的酸汤,只要简单调味,加上冬天常见的白崧豆腐,再卧了虾滑进去烹煮,滋味便十足了。
浓郁的酸汤裹着蔬菜和虾滑,闻着就令人食指大动,实在没有比这更开胃的东西了。
芫娘将菜仔细盛放进食盒,又盛一碗今年秋天新的五常府大米蒸成的米饭,方跟着陆巡一道儿上了去英国公府的马车。
芫娘在顺天府待了半年多,多少也算对英国公有所耳闻。
英国公年少便入沙场滚练多载,杀过鞑靼,屠过倭寇,威名赫赫皆是靠贼匪脑袋垫起来的。
只是自尚公主后,他便按照祖制留在京中,就着个半吊子吃俸不管事的闲职。
从前的英国公对芫娘来说是远在天边的人,可如今见着陆怀熠的种种,她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一个严厉漠然,不近人情的形象来。
马车很快停在了英国公府的院子里。
上一回来英国公府,走得不是正门,今日才一下车,芫娘便见几个被砍得不成模样的木桩立在院外,木桩东倒西歪,形状触目惊心,想来是英国公的手笔。
芫娘一惊,连忙低了低头,快步跟着陆巡离开。谁料才走进正院,便又见院子里头乌泱泱的站着一群人。
宫里头宣旨意的黄门扬长而去,老管家拿着圣旨连连叹气。
那些证据都被坐实了,弹劾英国公的折子都堆成了山,如今圣上勃然大怒。
“陛下下令明日一早便要削爵,押公爷进刑部大狱,这英国公府也要查抄。如今这府中群龙无首,这可叫我们如何是好?”
陆巡闻言,三步并两地上前,一把接过管家手中的圣旨,仔细看完,不禁眸子一缩。
天家无情,竟至于斯。
英国公一门从前戍疆卫国,如今也是忠心耿耿,竟还会落得如此下场,如何能不叫人齿冷?
他连忙拿着圣旨,带芫娘进了英国公的屋子,手捧圣旨跪在地上。
他的头埋得很低,手似乎在隐隐发抖:“公爷,是陆巡无能,不能救公爷于危难……”
陆巡生父早逝,多年来全凭英国公一手教授提拔,心下早已偷偷将英国公当成了自己的父亲。
如今眼看英国公遭陷,他却无能为力,心中只有无限自责。
“方才宣旨,我都听到了。”英国公陆子叙年逾四旬,依旧身姿挺拔,不怒自威。
就算他如今被囚在府中,早已不掌一兵一卒,却仍旧气度非凡,比芫娘见过的那几位几位当权的武将更似武将。
他终于开口说了话,又慢吞吞转回身子,垂下眸子望向陆巡,竟莫名透出几分意料之外的慈爱:“难为你了,是我四下树敌,咎由自取,如今怎么能怪你?”
正言语间,他便望到了立在一旁的芫娘。
英国公顿时又皱起眉头。
陆巡便解释道:“公爷,我请姜姑娘准备了些吃食。”
芫娘做了个深呼吸,随即提起食盒走上前:“陆百户忧心公爷,特地让我准备的都是清淡的菜色。”
她说着将食盒里的菜色依次摆放出来,一下便将英国公面前的桌子摆满了。
“公爷,用一些吧。姜姑娘手艺非凡,就连世子都是赞不绝口。”
英国公却对面前的饭食俨然并无兴致,只是听陆巡说起陆怀熠,便兀自冷笑一声:“你还提他?我陆家以武立身,代代良将,出了这样没心没肺,不思进取的后人,生是将我陆家的清名给毁了。”
“这么多天了,这扶不上墙的烂泥还没死在外面?”
芫娘闻言,不禁皱住眉头,递上筷子的手也僵在半空。
她眼前霎时间就闪出那日闲谈时,陆怀熠努力掩饰却依然露出来的失落眼神。
芫娘也不知是怎么的,心下忽然被委屈揪成了一团。
陆怀熠固然有很多不好,初到香海时,芫娘成日里为着他恼火。
可他替她寻了玉环,他敢求圣上替他退婚,他救了她的命,他绝不至于被说成英国公口中那样不堪。
英国公见她僵持着的姿势,不禁又打量向芫娘:“怎么?”
芫娘见英国公问她话,也不知自己是哪里来了一阵胆量,只将筷子轻轻搁在筷架上:“公爷,不是这样的。”
“他是受了伤,伤得重,如今多有不便才没回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