芫娘一滞,连忙挡住那内侍又道:“那青虾毕竟是陛下和中宫娘娘要用的东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殿下怎么能不查就将人放走。”
五皇子勾起唇角,冷冷的目光顿时撒在芫娘身上:“怎么?姜小娘子是觉得我说错了?要在宿辰殿里教我做事?”
芫娘顿时松开了想要拽住内侍的手,俯身拜了拜:“芫娘不敢,只是……”
话音未落,芫娘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那些东西一定不可能是盐。
这宿辰殿像个狼窝,表面和蔼的五皇子,俨然另有图谋。
“殿下说是盐,那就是盐。”一旁的老内监走到芫娘身边阴阳怪气道:“姜小娘子造次了,若按着往常的规矩,这可是要抽十下嘴巴以儆效尤的。”
“只是殿下仁慈,罚你在宿辰殿抄经,还是抄到明天除夕过后再出来不迟。”
“至于那宴会,我们会找人把菜献上去,小娘子你就不必去了。”
芫娘不语。
那内侍定是受了五皇子的指使,如今才敢肆无忌惮,她撞破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可如今她只身在宫中求告无门,决不能硬碰硬。
五皇子见她不置可否,笑着的眼角便更弯了:“姜小娘子这般聪慧,倒也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
“小娘子若是一心要将这事情闹下去,我自然是挡不住,不过这样我可会很不高兴的。”
“我才刚刚打听到姜小娘子家人的消息,怎么?难道你不想找亲人了吗?”
芫娘一愣,目光便缓缓挪到了五皇子脸上。
“我的家人?”
五皇子轻嗤一声,缓声道:“听说你家中以为你过了世,你母亲因着你病不离身,多年来早就被消磨光了底子,受尽病痛折磨,你难道忍心让她缠绵病榻,不想去见见她?”
芫娘抿了抿唇,眼前顿时模糊起来,眼泪珠子便开始一个劲地往外涌。
幼时她总病得迷迷糊糊,但不管什么时候醒过来,娘亲都会在旁边。
娘亲一直衣不解带地照顾着她,天热为她摇扇子,天冷的时候就早早用汤婆子给她焐被褥。她吃药吃得直哭,娘亲就做各种好吃的东西哄她。
娘亲笑起来最是亲切,说起话也温温柔柔。可如今娘亲因着她缠绵病榻,她却不能在病榻边照料母亲哪怕一刻,这无疑让她心如刀割。
五皇子却并不见好就收,而是继续道:“他们还在香淞山上为你竖了一座坟,那漫山的红梅和智妙寺中的凌霄花,都是他们沿着上山的路种的。如今正是满山红梅盛开的日子,香淞山上红梅覆雪,美不胜收,不去看一看,岂不可惜了?”
“这样好的家人,你当真不顾念着去见他们,也该顾念顾念积香居和荟贤楼的人。如今你若是闹下去,这年宴的菜出了问题,你荟贤楼第一个脱不了干系,你当真不怕他们悉数下狱?”
芫娘一滞,望着五皇子彻底不再掩饰的模样,不禁皱起眉头。
如今她明知宫宴的食材生了猫腻,可她若是追查下去,五皇子定不会让她的爹娘好过,更何况,这会给商老板和荟贤楼的师傅们惹上无妄之灾。
可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眼看着被动过手脚的食物被端上膳桌,那是她作为掌灶决不允许的事。
芫娘抿着唇,只觉得自己怎么做都是错的。
她心心念念的亲人近在眼前,可她面前却被划上了一条跨不过去的坎,她无比彷徨,满心无措。
她像颗被霜打过的小草,一点一点垂下了脑袋。
五皇子瞧着芫娘蔫巴下去,这才又啜一口茶,笑眯眯道:“姜小娘子是懂道理的人,自然知道该如何抉择。如今还是安安心心待在宿辰殿,等明天的除夕宴结束为妙。”
“到时候,我定成人之美,送你去见你心心念念的家人。”
第84章
除夕这日, 宫中是从天不亮便忙碌起来的。
谢安朔递了进宫的帖子,便恨不能顷刻入宫找到芫娘。
宫宴要从中午方始,故而一早在宫门前注籍点卯的人并不在少数。
谢安朔着一身群青圆领补服,只带着阿正一个侍从, 形影单只, 在一众拖家带口进宫与宴的朝臣们之中显得格格不入。
朝中风气日变, 谢尚书才从顺天一走,昔日里围着谢家的人便忙着另攀高枝, 如今见得谢安朔出现在宫里,也甚少有人再去搭话。
谢安朔倒是半分也没有心思顾忌旁人打量他的目光。
眼下芫娘入宫的时间太巧, 免不得让人怀疑这其中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缘故。
先前周悯同就要对芫娘痛下杀手, 如今他是断不能再让她有一丝半点危险。
他守在西华门在的人群里,才一叫进, 便脱开三三两两的人群,径直往御膳房的方向去。
御膳房里人来人往,四下里没有一个闲着的。
谢安朔也是找了半晌, 方从忙碌的人群里寻见管事的。
御膳房值守的黄门听得谢安朔的来意,不由得轻皱了眉头:“谢编修来找前些日子入宫的姜小娘子?”
“姜小娘子已经出宫了。”
谢安朔一滞, 不由得挑起眉梢:“宫宴尚且未曾开始, 她出宫了?”
值守黄门点下头:“正是,姜小娘子前些时日都在御膳房里, 只是今日这除夕宴要用的看盘多,姜小娘子摞不来, 就较上劲了,昨天摞了一宿, 困得都睁不开眼。”
“好在今日的菜色也早早都准备妥当了,御膳房也不缺人手, 要她硬留在宫里是不必,姜小娘子自然已经往宫外去,眼下怕是都到了家了。”
谢安朔垂了垂眸子,一时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