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留心便罢了,留心之后,她的眉头越皱越紧,最后她照原样归置好箱子和床幔,默默退了出去,在扬州城的街道上似漫无目的地逛了逛,最后回到官驿。
陆绎刚回到官驿,便看见今夏抱膝坐在石阶上面带忧色怔怔出神,对自己的脚步声充耳不闻。
“洗几件衣衫而已,不用这么委屈吧?”他笑问道。
听见他的声音,今夏才猛然回过神来,自石阶上跳起来,急道:“大人,你回来了!我有事……”
“说吧。”
“这里……”虽已在陆绎的小院之中,今夏还是觉得不妥,“进屋说。”
陆绎倒无芥蒂,便随着她进屋内,看着她紧张地关门关窗,不由觉得好笑。
今夏仰头看梁上,低头又去检查床底,确认四下无人,却仍是忐忑不安:“这样说话,会不会被人听了去?”
陆绎想了片刻,指了指自己的床,诚恳道:“可以钻被子里说。”
今夏望了眼床,默了默,拖了他在桌边坐下,附到他耳边如此如此这般说了一通。
“银子找着了,好事呀。”陆绎不惊不乍,十分平静。
今夏疑惑地端详他神情,片刻之后,复附到他耳边,如此如此这般又说一通。
“嗯,箱子锁得好好的,封条也在。”陆绎边听她说,边点着头,“屋子被人打扫过,不超过一日光景……”
“嘘……”
今夏紧皱眉头看着他,下定决心般,附到在他耳边把最后一句话说了出来。
她以为陆绎会吃惊,至少应该微微惊诧,但他却异常平静。
“我早就知道了。”他的声音很轻柔。
“你知道!”今夏不解,眉间颦起,仔细思量着,“我知道此事与严世蕃有关,也许是他派人将银子藏起来,但我没想到这些银子压根就在钱库之中,这银子根本没丢!你知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从扬州知府到管银库的吏司,再到扬州衙门、提刑按察使司……”陆绎顿了下,依旧很平静,“他们都知道银子没丢。”
“这是他们联手做的这个局。”
今夏胸膛起伏不定,愤慨不已。她知道严嵩权倾朝野,但时至当下,她才清清楚楚地体验到权倾朝野四个字究竟意味着什么。
今日,银子为何突然冒出来了?
她低头看向陆绎,想起他在船上所说的话,骤然之间全明白了。
他说,那个人想把他踩在脚下。
他在她的手心上写“示弱”。
今夏缓缓在陆绎面前蹲下来,想到他不得不在严世蕃面前卑躬屈膝,这比让她自己卑躬屈膝还要难受得过。她抬眼望着他:“所以,在船上,你……”
“不仅如此……”陆绎淡淡道,“我还把仇鸾的那套生辰纲送给他了。”
这些官场上的事儿,今夏似懂非懂:“那倒是,嗯,物尽其用……所以,这案子就算结了?”
陆绎微微一笑:“结了。”
一种巨大而无人的沮丧感笼罩着今夏,她低低道:“我还从来没办过这样的案子,爱别离上那几具女尸,就这样白白死了,连个名字都没有,也没有人来寻她们。”
“……终有一日……”
他未再说下去,脑中想起的是庙里看到的那尊佛像。
那一日,究竟还需多久,他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