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许庭深只是多年前有过婚约,许家也并没有正式请人来提亲,哥哥竟然把她绣的东西就这样转送出去,他难道不知道这里面的利害吗?
那是她整夜没睡绣给亲哥哥的,他如果嫌弃,可以还给她,也可以丢了剪了,可是为什么要送给陌生男人!
明明是春末夏初的天气,可玲珑却是从头凉到脚。她拥有现代记忆,并非三贞九烈,但让她受不了的是哥哥对她的态度。
杏雨吓得不敢说话,她更担心这件事会被老爷和宋太太知道,她的小姐已经够苦了,如果也像族里那位姑娘一样被送进家庵,那小姐这一辈子都完了。
玲珑交叉双臂,紧紧抱住自己的肩头,这一次,她是彻底死心了。即使是在听风阁和哥哥吵了一架,她还依然抱着一丝幻想。就在方才她站在池塘前面时,她还在想,如果能找到当年的下人,证实杀死弟弟的人并非母亲,哥哥或许就会放下成见,重新接受母亲,接受她。
也不过就是半柱香的功夫,她便死心了。一个连妹妹的闺誊都没有放在眼里的哥哥,她还能期望他什么呢?
算了吧,从今以后,她只能依靠自己。
玲珑放下手臂,把双手举到面前,她的手很小,十指修长,柔若无骨。
这一世,上天待她不薄,仍然给了她这样的一双手。
师傅说过,她有一双天生的妙手,这是这个行当里人人梦寐以求的一双手。为了得到这样柔软却有力度的手,有的人长年累月把手用药材浸泡,还有的人甚至服用伤筋害骨的软骨散。
看着自己的这双手,玲珑晦黯的眸子开始变得明亮,一朵微笑在唇边徐徐浮起,继而整个人重新明艳起来,宛若一块璞玉,正一点点拂去浮尘,将她美丽晶莹的真容显现出来,在这阴暗的陋室里,她的笑容越发璀璨夺目,不可方物。
师傅说过,人要置于死地而后生。而此时此刻,玲珑已经看不到前面的路了。但无论前面是荆棘还是巨石,只要手中有利器,总能为自己开出一条路。
她的手就是她的利器。
前世如此,今生亦如此。
玲珑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把竹筷,走出屋子,离开了容园,向她住的小跨院走去。
杏雨不知道小姐要做什么,连忙在后面跟上。
小跨院里只有主仆二人,玲珑停下了脚步。
她仰起脸看着那微雨的天空,手上一动,几十支竹筷一起抛向天空。
杏雨惊呼,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她的呼声未定,那些竹筷已伴着雨丝漫天飘落。
玲珑忽然抬起手臂,杏雨只能看到她的长袖飘飘,在雨中随风舞动,待她停下来时,手里握着大约十几支竹筷,而其他竹筷全都散落在地。
玲珑长叹一声,比起前世,她还差得远呢。
杏雨松了口气,她担心小姐会躲起来哭呢,看来不用了。她的小姐最会自己找乐子,一把筷子也能玩得这么开心,还有什么事是想不开的呢。
第九章 黑吃黑
既是让小僮前来道谢,许庭深定是要离开金府回家去了。待到玲珑心情平复下来,便想着找许庭深把笔袋子和扇子套要回来。
她不是个婆婆妈妈磨矶的人,许庭深看上去也不像是那种拿着姑娘送的东西,四处显摆的无聊人,可她就是不想被人误会,更不想让许庭深误会。
不论和许家的亲事最终如何,她也不想让许庭深误以为她对他有什么,不仅仅是姑娘家的闺誉的事,更重要的是她对他真的没意思。
白天里不能四下走动,好不容易到了晚上,玲珑换了夜行衣,悄没声息离开了金府。
大武朝国泰民安,虽有夜禁的规定,但执行得并不严,地方上很多都已名存实亡,京城里虽然还有,却也只限内城,过了一更天,内城一片漆黑,外城却是灯光通明,夜夜笙歌。官员们凭着官凭也能在夜禁之后出入外城,甚至出城。也就是说这夜禁令禁的就是平头百姓。
街上的人很少,有的也是官员的车马,他们在夜禁后出行有一个官冕堂皇的名头:公务繁忙。
至于是去外城的酒楼茶馆忙公务,还是到烟花柳巷忙公务,那就没人敢问了。
玲珑对京城并不熟悉,但偷儿都有他们的一套办法。已过一更天,街面上已经夜禁,但这也难不住玲珑,没过一会儿,她便找到两个落单的小乞丐,他们原是要赶在一更前去外城烟花街的,可是年纪小腿脚慢,没有及时离开就已经夜禁,他们不敢在街上走,只好躲在一处破墙里。
玲珑很快便从他们那里打听到许府怎么走了。她原本还担心去许府就要出城,却原来许家去年在城里买了新宅子,国子监祭酒许大人这一支都从城外的望都搬到城里来了。
玲珑没有停留,照着小乞丐们指的方向,用了半个时辰便来到许家的新宅子外面。
这一路上遇到两三次巡夜的,但她身法轻灵,三闪两闪就不见了踪影,那些人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从许府墙上跳进去,看看没有惊动府内守夜的人,玲珑松了口气,便四下里寻找许庭深的住处。
许家在望都另有大宅,他家又是读书人,为人低调,因此城内的新宅子并不大,只是一处普通的五进宅子。
玲珑自有一套找地方找人的法子,时间不长便找到了少爷们住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