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朱挑了湖绿色黄鹂鸣枝门帘,金子烽和许庭深走了进来。
金子烽身上是居家穿的靛青色水波纹道袍,他和玲珑长得不像,玲珑更像冯氏,而他则遗传了父亲金敏的清俊儒雅。
许庭深却穿的比金子烽正式,银灰的杭绸直裰,黑发用古玉簪子束起,白皙的额头上渗着薄汗,也不知是天热还是怎么的,俊脸上泛着微红。
这是他第一次走进玲珑的香闺,虽然只是在庄子里暂住,但这里处处都透着女孩家的娟秀。小几、圈椅上的台布和椅搭都绣着精致的花鸟,一看就是玲珑的手艺,而一旁的绣架上,还有一副没绣完的博古图。
屋里弥漫的藿香水味道遮去了原有的女儿香,却提醒着进来的人,这里的小姐中暑了,身子不适。
他看到玲珑半靠在红木罗汉椅上,穿着件半新不旧的茶白小袄,豆绿色挑线裙子,裙子的下摆从暗红色罗汉椅上洒下来,淡淡的一缕,轻轻柔柔的。
她的双手交握在胸前,手肘抵在罗汉椅的靠背上,那里似是有个白色的东西,看仔细了,原来是一只系着五色缨络的玉玲珑。
许庭深双眼淡然,嘴角却牵出一抹浅笑,金玲珑和玉玲珑,这真是绝配,妙趣横生。
他听着金子烽毫无热度的问候几句,平素里金子烽读书的声音极是悦耳,铿锵有力,抑扬顿锉,但他此时问候妹妹虽然关切,却全无念书时的感情。
玲珑微睁双眸,欠欠身子,却没有起来,只是小声谢过,便又闭上眼睛,似是没有精神,也似是懒得搭理他们。
许庭深心里有些戚然,玲珑不会是也懒得理他吧。带着失望,他和金子烽向屋外走去,快走到门口时,却见门边的花架上摆着一只藤编的大花瓶,里面插了一捧子干花,这花叫不上名字,倒像是田野里常见的那种星星点点的小花,被有心人采来后晒干,长久保存。
那花瓶正是在市集上他送的那一只,那时许庭深还想过,这种藤子编的花瓶不能贮水,插不了鲜花,怕是只能用来放鸡毛掸子这样的物件儿。
看到玲珑竟用这花瓶配了干花,许庭深忽然觉得,这样的藤编花瓶就是要配上干花才最好。只有长着一颗玲珑心的人才会有这么巧妙的心思。
想到玲珑为了这只花瓶而亲手晒制干花,他的心里就暖了起来,方才的失望荡然无存,一股甜蜜从心底浮起,然后,越来越多,荡漾了整个心田。
金子烽和许庭深刚走,玲珑就从罗汉椅上跳起来,站到窗前猛吸几口新鲜空气,这藿香水的味道真不好闻,她差点窒息了。
流朱送了两位爷出去,回来时把廊下晒的花枝子抱了一捧进来。
五小姐,方才出门时那位许二爷看到这些花枝子,问晒好后可否给他一些。
经过那日在山上的事,玲珑对许庭深已没有恶感,只觉得这人性情纯良,和哥哥不像是一样的人。既然他想要这些干花,索性送他些,也还了他上次送她回来的人情。
这次晒得挺多的,你给四姐姐送些过去,余下的送到竹香院。
流朱答应着出去,杏雨却又追出去,叮嘱道:你送到竹香院时别乱说话,这花是给竹香院的,咱家三爷和许二爷谁爱要谁要,咱们别管,可记住了?
玲珑和许庭深虽有婚约,毕竟尚未亲迎,专程送东西给许庭深,若是传言出去,终归是影响小姐的闺誉。
第七十二章 你是神
二更时分,玲珑换上夜行衣,特制的头罩把满头青丝和脸全都遮挡起来,只留一双明眸在外面。
依山而建的庄子树木多而茂密,树影掩映下,她如一只黑色的狸猫在屋脊上掠过,很快便消失在院墙外。
夜色的华光洒遍山野,漫天的星斗把这夜晚点缀得珠光宝气。山风湿润清凉,夹杂着桅子花的气息,暗示着这是溢彩流芳的季节。
玲珑要去的地方是清觉山庄,那个大武皇室人员闲得发慌时才去的地方。
结合前世对皇室园林和离宫的了解,这些地方都会有些历代皇帝后妃皇子皇女们曾经把玩过的东西,纵然这里从此空置,昔日住过的人都已住进皇陵,那些东西仍然完好无损躺在原来的位置上,静静见证岁月流逝,浪费着做为一件宝物应有的价值。
玲珑认为,这些搁置在皇庄里被人遗忘的宝物,其命运远不如随着主人去陪葬的那些。因为那些陪葬品还有机会在几百上千年后经由盗墓贼之手寻找有缘人。而并非如这样暴殄天物。
小偷的心思和正常人永远不能相同,因此玲珑从不会和正常人交流她的这些心得。
即使是师傅秦玛丽也没有过。
她从很小时就知道她只是师傅利用的工具,师傅腿残之后,便一直在寻找合适的小孩,后来便遇到她、收养她、调|教她,她初次做买卖时和现在一样,也是十二岁。
那次客户需要一个小女孩来完成任务,因为那家人的女儿在很小时就被偷走了,他们一直在盼望女儿回来,而玲珑要扮演的就是被警方解救回来的那个女儿。
那家人从一开始就不相信她,因为这些年来他们已经被骗了许多次。他们甚至对十二岁的她严刑逼供,玲珑被折磨得死去活来,却仍然没有松口。就在那家人最终对她放松警惕的时候,她完成了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