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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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略两人的身份,只看水中身姿,像极了千金小姐与带路的管家。

唐娴终于知道云停为什么认定她出身世家了。

“那又是如何看出我家中落魄的?”她问。

庄廉隔空指向她的手指,道:“划伤和烫伤的疤痕,少说也有半年了。”

唐娴低头看去。

皇陵人少,占地面积却很大,每日要做的事情很多,诸如清扫枯枝残叶、擦拭陪葬宝物、陶俑和壁画等等,更甚者,还要为棺樽中的皇帝准备三餐、茶点和瓜果,更不必说时有的歌舞。

碰上老太监身体不适,还要抽调侍女去伺候他。

唐娴是去守陵的,生活只有寡淡二字可形容,侍女也仅有两个,还经常被调去做事。

侍女不在时,许多事情就要她自己来做了。

刺绣裁衣、捡柴烧水,这些她摸索着,渐渐也就学会了。

久而久之,手上就留了些伤痕。

因少见日光,她本就白皙的肤色多了些冷调,这些伤痕在雪色肌肤的对比下,格外显眼。

唐娴从未想过这些小细节能暴露这么多信息,越想越怕,扯过衣袖遮住手背,又试探着问:“至少两年前,又是如何推断出来的?”

庄廉愣了下,然后明白过来,她问的是云停如何笃定她家至少是两年前败落的,笑道:“这是姑娘自己说的。”

“我说的?”唐娴茫然。

“英光皇帝养了两只爱吃竹子的黑白熊,觉得寺庙里的竹子沾了香火气,味道会更美味,就命人把佛光寺的竹子砍光了。”

竹子都砍没了,她是怎么在竹林里遇见的烟霞?

唐娴心中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滋味,想说皇帝荒唐,又觉得自己时运不济,最后蹙着眉头问:“英光皇帝是谁?”

庄廉又笑了:“姑娘连英光皇帝都不知晓,这几年是被困在深宅不得外出?”

唐娴心中一惊,再次懊悔自己无意间漏了马脚。

所幸庄廉未打破砂锅追问,给她解惑道:“是容孝皇帝的孙子,二皇子那一脉的,前年登基,在位六个月,坠马而亡。仔细算来,当今圣上该唤他一声堂兄的。”

不孝子孙。

唐娴心绪纷杂,绷着嘴角在心底暗骂这个便宜孙子。

该解释的解释完了,庄廉眼中笑意敛起,正色道:“烟霞窃宝在前,险些坏了公子的大事,便是被凌迟也不为过。公子不会过分为难姑娘,但若姑娘执意与烟霞同污,那便休怪我家公子无情。”

唐娴抿紧嘴巴,心乱如麻。

被困的这几日,她大约也看出来了,对方真想逼问她的话,多的是法子。可到头来,用在她身上的只有言语的恐吓与些气人的手段,根本算不上逼供。

可她没法说。

默然行至一处偏院,庄廉停下,脸上重新堆起笑,道:“宅子里不养闲人,姑娘既要食宿,须得做些扫洒的活。”

他向后看去,侍卫上前,递来一把扫帚。

“劳烦姑娘将院子里的落叶清扫干净。”

唐娴呆呆接过,犹豫着是否多问他些什么,却见庄廉不知动了哪里,只听“轰”的一声,边角处有一道石门打开。

她下意识看去,见石门里面黑黝黝的,深不见底。

庄廉从侍卫手中接过一盏灯,弯腰进入,很快被黑暗吞噬。

那道石门也未合上,就那么大咧咧地张着。唐娴隔着几丈距离看去,觉得那像极了野兽大张的嘴巴,也像极了容孝皇帝的厚重墓门,叫嚣着想把她吞进其中。

落在身上的日光开始变得冰冷。

唐娴紧抓着扫帚的手心却开始冒汗。

“啊——”

凄厉的惨叫声从石门中传来。

声音尖锐刺耳,余音如波浪撞击着墙壁,在庭院上方层层回荡。

唐娴恍若感受到声音的波纹擦过她的手脚,推动着她,使得她战栗着后退了一步。

她听出来了,是岑望仙的声音。

这是示威。

唐娴看懂了,等他们的耐心耗尽,自己将会与岑望仙是同样的待遇。

夜幕深重时,云停方才归来,洗漱罢,去书房处理这两日堆积起的书信和奏折。

自他年满十七之后,西南王就没理过封地政事,现在更上不了手。

龙椅上的云岸深得西南王言传身教,只懂吃喝玩乐,也是个徒有其表的废物。

宫里宫外及西南边境所有决策,全都要经过云停的首肯。

桌上的书信厚厚一沓,他捡起最上面那封,一目十行翻看过,皱着眉扔开,道:“派人传话给疯三,再有人胆敢试探云岸,直接杀了。”

烂摊子没还没解决,不老实的臣子又开始在云岸那边作怪,不杀难消心头火气。

心气不顺,云停看谁都碍眼。

下了令,看见庄廉还不出去,云停冷冷扫去,“没事滚。”

“有事,有事的,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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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庄廉赶忙开口,“院子里那个姑娘被关几日了,京城附近没半点寻人的动静,看来真是外地回京寻亲的。”

“今日属下用岑望仙吓唬了她,毕竟是个姑娘,被吓得小脸煞白,都快站不住了。禹州那边也已派人过去,待消息传回,再吓她一顿,就该心智崩溃,把烟霞的踪迹和盘托出了。”

云停心情略有好转,“嗯”了一声,继续看奏折。

庄廉偷瞄他一眼,继续道:“属下又审问了岑望仙一回,供词与先前的一致,是罗昌过来的,与通议大夫殷褚那几人暗里有些勾当……岑望仙刻意接近烟霞,是为打探公子你的动向,藏宝图的事纯属意外。”

这事早已查清,云停皱眉:“你又要为烟霞说情?”

庄廉道:“烟霞对藏宝图的事茫无所知,一时糊涂才会行窃,她连偷走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但她还是有分寸的,您瞧,岑望仙装了半年,愣是丁点儿消息都没从她嘴里套出来。”

云停给了他一个冷眼。

真敢透漏什么消息,烟霞早就死无全尸了。

庄廉道:“是,咱们不留叛徒……属下的意思是,烟霞偷了东西,不是遇见个傻姑娘,尸体早该凉透了。她犯傻,失了半条命已是惩罚,不若让她把东西送回来,再派去关外将功折罪?”

云停冷笑:“我是这么好说话的人吗?”

庄廉讪讪。

他跟在云停身边这么多年,就没见云停对叛主的人手下留情过,这提议就跟个笑话一样。

但烟霞又与别的叛徒不同,她偷东西纯粹是因为赌气,谁知道糊里糊涂闯了大祸,惹怒了云停,才差点被杀。

庄廉想了想,苦口婆心地继续劝说:“主要是王妃很喜欢烟霞,真杀了她,王妃该伤心了。”

云停道:“她不是会易容?”

庄廉没懂,“会易容怎么了?”

“捉回来逼着她做个几十张假面,足够让人假扮她一辈子了。”

意思是该杀就杀,找人假扮她,西南王妃又辨不出真假。

庄廉哽住,不知道该夸他有孝心,还是该夸他思虑周全。

默默在一旁为云停添了茶、剪了烛心,看着云停飞速处理着宫中送来的奏折,庄廉终于想出了别的说辞,道:“国境之内皆是帝王子民,烟霞也算啊……”

“子民子民,半子半民,谁家子女犯了错不是先教训纠正?哪有直接杀了的……”

云停无谓道:“子女太多,少一个两个正好清静清静。”

庄廉无法,只得道:“……公子,钱宁等人犯下危国大错,杀便杀了。烟霞纯属无心之过,不可同论啊。况且,祖训第一条可是说了,不得滥杀……”

云停放下奏折抬头,目光森然骇人。

庄廉硬着头皮说下去:“离京前老夫人说京中混乱,要属下时刻提醒公子谨记先祖教诲,要做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属下不敢不从。”

百里老夫人,西南王妃的生母,出身将门,年轻时单枪匹马屠过山贼,是位巾帼英雄。

随西南王妃迁至封地后,看不惯夫妻俩的育儿之道,把不足三岁的云停接到身边教养,一养就是十多年。

能干涉云停决策的人,除了她,找不出第二个了。

庄廉屏息等云停责罚,等了半晌,听他道:“也行。”

庄廉惊喜。

云停不咸不淡道:“她能把国库给我填满了,我就饶她一命。”

庄廉脸上的笑登时僵硬了几分。

他说的是填满国库,而非把瞿阳王的藏宝图还回来。

庄廉在西南时负责军需,是勤杂总管,随云停入京后,经手的也是这些,对如今的国库情况再清楚不过了。

才开春,西南封地内已暗中筹备起全国将士寒冬的粮草辎重,支出的银钱如流水,他每次看账务,都感觉心脏在被利刃一块一块剜去。

而朝廷那边,也在云停的授意下重新核验人口、土地等等,通过税收革变以丰国库。只是这法子加重的是百姓的负担,须得温和推进,是细水长流的法子,急不得。

云停并未将全部希望寄托在瞿阳王的藏宝上。

毕竟这藏宝洞隔了百年,谁也没亲眼见过,就连所谓的藏宝图现在也在烟霞手中,无人知晓它是真是假。

若它当真存在,云停的燃眉之急得以解决,饶烟霞一命倒也无所谓。

就怕那是假的……

举西南及全国之力,短时间内都无法填充国库,烟霞能有什么办法?

庄廉叹气,在心中祈愿那所谓的藏宝洞是真实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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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关押的日子与在皇陵时相差无几,不同的是侍女变成了不苟言笑的侍卫,刻薄的老太监变成笑眯眯的庄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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