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界破裂出一个大口子,里面的恶灵害怕外面的邪魔,外面的邪魔恨不得一口吞了荆都城。城外的邪魔妖怪如潮水翻腾滚滚拍岸而来,里面的妖魔四处流串,外面的想进来,整座荆都如同魔域地府,阴风阵阵,天地黯惨。各大仙门世家与邪魔争斗,精疲力尽,元神灵力相继耗尽,却支撑着。
公孙止长剑一挥,与一只高大凶狠的黑熊恶斗着,吼道:“恶灵散是没了,但是恶灵邪魔还在,人间末日,地狱将至。”
华弘文挥剑如雨,绚丽如烟,道:“快想想办法。”
结界破裂,文岚弟子竭力补偿,却一直受到邪魔干扰。徐谨之不得已放下手中的结界,改为保护文岚弟子。
徐谨之在黑云恶斗,明明是暗夜来袭,却有昊昊灿灿的白光,龙吟虎啸一时发。那恶云来自魔域,被荆都的邪魔之风所吸引。张口来,便是飓风漩涡,闭口去,便是无穷引力,将许多世家弟子吸入魔口之中,吞吐不露骨头。
徐谨之以结界为牢,天罡地气,纵横交错,紧紧保护着身后的弟子。轰隆轰隆的巨响,震得人头晕眼花,如波涛夜惊,越来越近,如同置身于猛浪中,顷刻席卷而来。一道黑云猛攻撞击,结界粉碎如雨,淅淅沥沥撒了一地,徐谨之吐了一口鲜血于地上。还没来得及反应,被一阵狂风卷入,章采剑纵剑飞去,远离漩涡巨浪。
那一边是电闪雷鸣的魔王,那一边是天崩地裂动荡的妖怪猛兽。惨烈的不是那些妖魔,而是各大世家弟子,死伤无数。
越宗门晏伯玉等人赶来,将死伤的弟子以飞速如风,雷霆万钧之势,带离战争地方。
一般魔域的邪魔妖怪不会来人间祸害,但是若是有人以毒咒杀人,制造恶灵,便会吸引各大恶灵前来祸害人间。
陆云桥赶到时,邪魔已经从城外攻到城内,城中房屋倾泻,倒塌无数,尘土滚滚满天飞,顿时间,天崩地裂,头顶的天空仿佛被割裂一般,电闪雷鸣,一道道剑光顷刻将昔日繁华的荆都撕裂得四分五裂。
陆云桥赶到徐谨之身边,徐谨之刚好被那强悍的魔云打飞进城内。陆云桥抱住徐谨之,符采剑如流星挥落,仍旧抵挡不住巨浪滔天。所有人如同浮萍芦苇,身不由己,随风飘荡,任意东西。在漩涡深处,有哀嚎声不绝如缕。
渐秋飞剑纵来,见着一团杂乱的荆都,黑云狂乱,邪魔祸乱。风絮提剑而去,一道圣光划破天际,直杀那摧天挥地的恶龙,横扫千军而去。
“砱砾,大开杀戒。”
“君上,我打不过他们,他们都是恶名昭彰的妖魔。”
“别怕,有我呢。”说着,渐秋全身通红如锻造熔炉,抖剑神奇高傲地屹立狂风大作中,红衣飘扬,离弦箭矢,即刻爆发出来,打一只食人魔狮。
忽有一道黑光冲破漩涡狂风,夜风中,黑衣墨发,苍白肌肤在夜空显得格外显眼。从山额汩汩流下的血水浸湿衣裳与冰肌。
睁眼之刻,红瞳显世,一阵震破耳膜,撼动天地的罡气轰然爆发。
所有邪魔呆滞地定格在原地,怔怔然地注视着夜空中黑衣红瞳的男子,惊恐不安,哀嚎一片。
陆云桥手中凝聚的不再是清水流光纹般的文岚灵力,而是阴寒漆黑的邪魔之力。红瞳幽冷,锤心刺骨的冰寒之气将熙熙夜风悄然冻结,越来越多,越来越快。
心骨里窜起的寒意冰冷浸透四肢百骸,他手中的邪魔之气越多,冰冻加深一尺。天地万物,莫有一丝生机。
陆云桥的魂魄在体内挣扎都斗争着,冰冷的面容愈加奸邪,昂首阔步在冰天雪地中。一步一个亡魂,一步一道冰封。方才作乱的邪魔冰封无息,气息奄奄。
陆云桥嘴角微微上扬,把玩着手里的黑云似的灵力,瓮声瓮气道:“给了警告还不听……”
渐秋愕然地看着眼前剑眉飞扬,红瞳如炉火的陌生陆云桥,邪戾奸魅,一双狭长的红眸上挑,眼底里装的是睥睨苍生的慵然蔑笑。冰肌玉骨,墨发飞扬,山额上不再有红瞳,反而是花钿般精致的刻印。
他讥笑道:“云纪,好久不见。”
渐秋身子一震,动弹不得,仿佛如坠冰窟,话语尽悉冰封在咽喉,说不出口。
黑色身影如流星一晃而过,近身抱住渐秋的腰身,诡异冰冷一笑,道:“不,应该叫你渐秋。”
不,没有几个人知道他是渐秋。瞬间冰冻天地而只剩下他自己,渐秋冷得颤抖道:“这里是幻境?”
“聪明……”话罢,他冰冷的红唇堵在渐秋的嘴上,冰冷的柔舌在渐秋席卷成浪,瞬间化为热火,消除了全身的冰冷。
渐秋支吾着,推开伟岸身躯的陆云桥,怒声道:“你他娘的,到底是谁?”
“本君自然是徐凝……”
徐凝冰冷的手伸进渐秋的亵衣,渐秋全身鸡皮疙瘩骤起。猛然间山雪崩塌,幻境破灭,徐凝的身影如同幻境破灭般,无影无踪。
渐秋大梦初醒,如同所有人一般恍恍惑惑地站起来,那些妖魔鬼怪已经不见。他惊慌地寻找着陆云桥的身影,纵剑飞去,仔仔细细地寻找着。在城墙上,发现徐谨之正抱着昏睡不醒的陆云桥,眼眶通红。
只是这个陆云桥,如同方才幻境的徐凝,一身黑衣墨发,头上的珠玉金丝抹额早已不见踪影。
风雪交加,一个白衣素衫的女子手持着一炉热暖手炉,行色匆匆地踏在雪中,身后的五岁小孩踏着女子的脚印,欢快地跳着,一边跳一边笑道:“阿娘,我的脚步跟你一样大。”
陆芸眼神里充满不安,斟酌片刻后,蹲下身,嘱咐道:“阿凝呀,等会见着你阿爹,莫要再嬉笑游乐,你阿爹最不喜欢。”
“知道,阿娘。阿凝可乖了,好久没有见着阿爹与兄长了,我可想他们了。”
“阿凝乖,回去,阿娘做雪梅糖吃。”
徐凝与陆芸慢慢地走向深山别院屋舍,伫立在门口,便听到里屋传来瓷瓶破碎声,男人怒声吼道:“你为何这般笨拙?孺子不可教也。归魂问,连入门法术都用错。罚……给我跪在门外,十二时辰,反省反省。”说着面色苍白的徐隐被狠狠地撵出房门。冬雪刺骨,他只穿着淡薄的衣衫。在寒冬中颤抖,却依旧表现出一副不疼不痒的样子。
“兄长……”徐凝飞奔过去,却被一掌呵退在雪地里,满身风雪。
陆芸见着两个儿子狼狈的样子,近身温声劝慰着,眼泪汪汪地求情着:“夫君,阿隐还小,宗门十四岁的少年学归魂问都摸不着门道,阿隐才十岁,何必为难他。”
徐向奕盛怒地把陆芸拉进房门,道:“我徐向奕的儿子如此不堪!一个不堪重负,一个魔性缠身,三只眼睛,造的什么孽!”话罢,他怒瞪着雪地里的徐凝,嫌弃道:“我不想看到一个孽畜,滚。”房门猛地紧闭,巨响在风雪凛冽中回响着。
徐凝拍了拍身上的雪,把脖子上松软的披帛脱下,跑到徐隐面前,低下身,轻声细语道:“哥哥,这个给你垫着。”
“不用,你披着吧,别冷到了。”徐隐低声啜泣着,紧紧抿着嘴唇,不敢出声。他的话才刚落下,只觉得身后一股暖意袭来,徐凝将身上的斗篷盖在他身上。
徐凝娇声娇气道:“哥哥,我陪你。反正阿爹不想看到我。阿娘带了好多吃的给你,放在你原来的房间,我们来了才知道你搬到这里来。阿娘做了我爱吃的雪梅糖,但是都给你了,不过哥哥你吃,我开心。”
“阿凝……三天前……阿爹带我去……他带我去杀人了。那人临死前的样子,好可怕,我每晚都梦到,我怕,所以才用错归魂问法诀。”
“哥哥,我跟阿爹说,我来学,好不好?这样你就不用学了。”
徐隐摇摇头,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与雪水,道:“没用的,阿爹不会听你的。”
“那我要是这样呢?”说着徐凝手中的清水流光纹中隐隐有笔画符文浮动。徐隐惊愕地注视着徐凝,正要问,徐凝神气道:“哥哥弄给我看过,我记得口诀,私下偷偷摸摸修炼,阿娘都不知道。好不好?哥哥……”
房门里传来争吵声,一如既往地围绕着他们兄弟俩的事而争吵。
陆芸道:“阿凝是文岚人,一直让他住外面,什么时候是个头?世人议论?你就那么怕让人指指点点?”
“一切都是为了文岚。你想想他刚出生时,因为红瞳,差点毁了整个文岚。我没杀他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阿凝这五年与一般孩儿无差,为何还要这般对待他?”
“一切为了文岚,让他好好躲着,当个平民。回头找个东西遮住他山额上的鬼东西,别出来吓人。”
门前轻轻响起敲门声,徐凝轻声道:“阿爹,阿娘,我有话对你们说。嗯……我想学归魂问。”
房门“砰”的一声被打开,徐向奕的掌风随着风雪呼啸而来,盖在徐凝的身上,徐凝如同一叶扁舟,在猛浪中漂浮,重重地摔在雪地上。
“阿凝……”陆芸哭着抱起徐凝,浑身颤抖,指责道:“小孩不懂事,你打他作甚?”
“阿凝……”徐隐惊慌叫出去,紧紧握住拳头,但又不敢动分毫。
徐向奕冷笑道:“归魂问?这三个字也是你配提的?”
徐凝不服气,气愤哭喊道:“我就是想学……”说着他手中流光溢彩,符文笔画大雪中赫然发光。
“阿凝,收了它,收了它。”陆芸低声啜泣着,拉住徐凝的手,阻止他抬起来。
“陆芸,你起来。”徐向奕喝道,怒火涌上来,道:“你们都给我跪着。”
徐凝跪在皑皑大雪中,瘦弱的身躯如芦苇在风雪中摇曳着,委屈地咬住嘴唇,冲着徐隐一笑,道:“没事,哥哥,我身体可好了。”
徐隐泪花落下,在风雪中凝结在脸上。
清辉白光,徐凝在白雪中发抖着,发颤着,仿佛即将饿死街头的小狗,仅有一丝丝喘气之力。喘气呼吸间,他重重地摔在雪地中。
雪停了,嘴里是甜甜的蜜饯。
徐凝与徐隐谨慎地跪在徐向奕面前,低头不敢出声。
徐向奕赫赫高声道:“阿隐,你教的?”
徐隐轻声道:“不曾,只是先前在阿凝面前耍过,也说了……口诀。”
徐向奕道:“行,徐凝,今夜你同我出去,若你能用归魂问问到死者濒死之际,我准许你回文岚。”
徐凝欢喜道:“谢谢阿爹。”
徐隐心虚不宁地看着徐凝,在徐凝临出门时,劝阻道:“阿凝,你去到会吓到的,你会哭的。”
“哥哥,我学了,以后哥哥就不用学了。我也可以替哥哥分担,我也想像哥哥那样厉害。”
徐隐往他的手里塞一包蜜饯,嘱咐道::“若是害怕,就吃点甜的,闭上眼,想想我跟阿娘。”
那夜过得格外漫长,徐凝第一次跟自己的父亲外出,甚至有些不知所措。走累了,不敢吭声。他一路小跑着,跌倒了几次,把手摔破皮,渴望阿爹回头看他一眼,但这不可能。
那是一片乱葬岗,寒鸦纷飞,恶狗扑食,刺鼻难闻的味道萦绕鼻头,徐凝全身发抖,吐得稀里哗啦。他不敢靠近,眼前的那双眼凸出的死尸死死地瞪着他。
一只大手猛地拉过徐凝的脖子,送到腐烂的尸体面前,徐向奕道:“你不是想学吗?现在就问……没有问出来,今晚你就在这里睡!”
“阿爹,阿爹,我怕。”徐凝嚎啕大哭出来。
“你不是挺能耐的吗?问!”
徐凝干呕了几声,从骨髓里涌现的寒意阴冷蔓延至全身,颤抖地燃烧体内紫薇仙,手中清水流光纹符文在夜空中飞舞着,笼罩在那死尸身上。
黑暗,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
快,让我看到。拜托,拜托,让我看到……
收神敛气,徐凝木然地落下泪水,恐慌望了父亲一眼,却被他狠狠提起来,扔在蛆虫臭蝇的尸群中,怒声道:“什么时候问到,三天后我来验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