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凝一脸无可奈何地蹲在地上,看着一锅焦黑如炭的米饭,面色凝重,用铲子铲了铲,刨了刨,都是黑炭一般的米饭。
他方才在院落指挥那些恶灵帮他洗床褥,回来时,厨房已经一团惨淡。
渐秋闻到烧焦的味道,厨房似乎快被炸开了。刚踏进厨房,徐凝立马惊慌失措地站起来,挡住地上的大锅。讪笑道:“你怎么出来了?我说了,我做饭。”
“整口锅都焦了?你是炼铁吗?”渐秋伸手推开徐凝,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个徐凝又多了个缺点:完全不会做饭。
徐凝极其尴尬,又不甘示弱,自信满满道:“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可以的。”
“我饿了。”渐秋摸摸自己平坦的肚子,这几日吃得惨淡,今日一粒米未进。
“那,我们出去吃,好不好?”说着他扔下手中锅铲,推着渐秋往卧房走去,道:“披件衣服,我带你下馆子。”
外面辛苦工作洗床褥的恶灵呜呜作响,徐凝邪眸一瞪,凌空扼住他们,阴冷语气道:“不想死就赶紧的。”
渐秋完全是被牵制,稀里糊涂地被他抓着,去了附近的白渡镇。走在喧闹嘈杂的街道,隔着宽大的广袖,徐凝紧紧牵着渐秋,笑道:“有一家格外好吃,小时候我跟我阿娘去吃过。”
走到一个蜜饯甜果摊面前,徐凝忽然停驻着,目不转睛地看着。
摊主看着两位器宇不凡的客人自然不敢怠慢,可劲地介绍吆喝。
“给你买这个吃好不好?”徐凝轻声道。
渐秋见他喉咙攒动,一副渴望的样子,知道他吃不了人间食物,但没想到对蜜饯甜果的渴望依旧不改。
买了一袋蜜饯,徐凝挑了一颗梅果放进渐秋的嘴里,好奇而期待地问道:“好吃吗?好吃吗?”
渐秋点了点头道:“好吃。”
“怎么个好吃法?”徐凝瞪大狭长的红瞳,流光溢彩,咽了口水,紧紧注视着渐秋的脸,张嘴就来想咬一口渐秋的脸,渐秋立马用蜜饯甜果纸挡住,嫌弃道:“每次这幅表情就是不怀好意,大街上呢。”
他的舌头抿了抿薄唇,格外好奇地问道:“你告诉我,味道怎么样?”
渐秋又捻了一颗梅果,咀嚼回味着,措辞后道:“酸酸甜甜软软的,还有一点点回甘。你试试吧!”渐秋捻了一颗递到徐凝嘴边,徐凝犹豫再三,后张嘴吃下去,还是一脸嫌弃与狰狞。
渐秋急忙伸手摊在徐凝下颔,劝慰道:“不好吃就吐我手上,别勉强,快吐出来。”徐凝皱眉着,似乎干呕着,低头把嘴唇凑在渐秋手心,吻了下去,嬉笑道:“吃下去了。”
渐秋嫌弃地看了自己的手,擦在徐凝的身上,道:“耍我呢?好吃吗?还要吗?”
徐凝一把拽过渐秋,狂风呼啸而过,两人倏尔抵在无人的小巷墙边。徐凝俯身便吻了下去,舌头肆意地席卷入香口中,神酣痴迷地捏捏渐秋的下巴,道:“不好吃,你嘴里的好吃。”
渐秋听到有脚步声,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把纸包打在徐凝脸上,道:“有人来了,快走,我饿了。”渐秋慌慌忙忙地走开,脸红心跳着。
徐凝追上去,轻声道:“渐秋……”
“嗯?”
“我喜欢你。”
“吃饭了。”
上了一桌美味佳肴,徐凝蹲坐着,毫无坐姿地给渐秋夹菜,道:“我都不记得小时候吃过的,这个你尝尝,这个也试试……”没一会儿渐秋的碗里推满了菜。
“我自己夹……”渐秋举箸投食着,瞥了一眼在身边的徐凝,随性地蹲坐着,好奇道:“你不觉得恶心吗?要不你出去?”他入过魔,自然知道人间的饭菜香对他们而言就如同腐尸般的呛鼻味道,难闻恶心。
“不要,我要看着你吃。我忍一忍就过去了。”徐凝的手撑着脸颊,目不转睛地盯着渐秋看,仿佛快要看穿,看透,依旧目不改神。
渐秋实在不习惯那种直勾勾而充满占有欲的眼神,只好低头吃着,丝毫不敢放开吃。
酒馆里有评书声铿铿道来:“荆都城荒,满目萧条。昔日千秋宝座都坍塌,五龙雕楼晃动根。恶灵飘散,朔风凛凛。狼牙虎爪,雄狮神獒,猩猩野鹿,山鸷苍鹏,各路妖王,各界邪魔,虎视眈眈。这可如何是好?文岚结界一破,恶灵散蔓延,不出三天,你我还能这般在此谈笑风生?各路仙家,各显神通。有人说用宝器收纳,有人说毁城,有人说找出祸端。都城恶灵一多,便招引各路邪魔。文岚小徐公便提议引渡,到自身身上。各路争执一番,万幸小徐公身边有一人名为徐甘,习得仙术神技。你猜如何,愁云缭乱,山月浑蒙。法术一展,天边五彩斑斓,眼花缭乱。满天血色风霜寒,四面多彩力回环。顷刻间,所有恶灵散驱散全无,你说神不神?于是乎,各路仙门世家与妖魔鬼怪竭力抗争。各位要详细了解这些事情,自然得看看这本《古今怪闻见录》,一本只要三两四钱。”
徐凝举手道:“我来一本。”
渐秋困惑地看着徐凝,问道:“你要这作甚?”
“里面有你在,我自然得收藏。”
“这位爷,可真是识货,此书详细记载了古今之事,还有精美画像。”
“得得得,给了钱,你就滚。”徐凝好奇地翻开,兴奋地寻找渐秋在里面的蛛丝马迹。但是他似乎有点困惑,难为情道:“你帮我找找,哪里有你?”
“这都要我找?”渐秋迷惑地接过书,在书里翻找着,可是找了很久只有一个“徐甘”二字以及他神君的画像,便没有其他的地方。这气得徐凝差点跳起来,想杀了那说书的人。
渐秋阻止道:“你够了,别闹事。”
徐凝怒气冲冲地瞪着那说书人,四周瞬间阴风阵阵,刺骨凛冽。
渐秋给他倒了一杯水,道:“都是一些野史趣闻,饭后谈笑,没必要深究。”
徐凝闷气地翻看着《古今怪闻见录》,忽然兴趣大起,看着图纸画,捧腹大笑出来,道:“渐秋,你看看你,这个蛤大蟆模样,肥胖矮小,左手珠玉,右手梅花,是你,哈哈哈哈哈。我果然买对了!没想到神君是这般模样。”说着徐凝大笑着,把那丑陋不堪的云纪魔君的图样拿给渐秋。
渐秋夺过去,看了一眼,气愤道:“也不知道是谁把我画成这样?我看了都想杀人了!”
他的名声在各界都不好,当年入魔后到处打压各界,又毁了自己的地盘,结下了太多仇恨。画像丑,可想而知。
徐凝立马夺过书,神采飞扬地翻了前面一页,却看到精美的云纪神君画像,顿时愣住。
低眉浅笑,阖目垂足,捻素足凌空于书上,左手是红珠玉坠,右手是一株盛放的红梅,红衣妖冶。徐凝摩挲着扉页上的云纪二字,莫名的欢喜。他细细地对比了一下真人,还是本人好看。
他的目光定格在书上那纤细的素足,真人的玉足更好看。想着,他低头探究着桌下渐秋的脚丫子,不知觉地笑出声。
徐凝小心翼翼地把那页纸撕下来,揣在怀里,明亮红瞳注视着正吃饭的渐秋。
满怀的心意,暖暖的,甜甜的。
渐秋道:“撕下那个干嘛?那么丑,你就想留着取笑我对不对?”
他狡黠一笑:“对呀,你不听话,我就留着扎小人用。”
两人在酒馆待了许久,渐秋吃得很撑,提了一壶清酒,便提议要走回去,散散食。徐凝带着他从出城门,迎着满目晚霞走回去。
“神君……”
“作甚?”
徐凝一边走着一边摇晃着渐秋的手,好奇问道:“你这身体,是几岁时的?”
“忘了,年纪大,不记得,可能接近两千岁时吧。”
徐凝憨憨一笑道:“两千岁呀,我才三十二,老牛吃嫩草。”
“行,那你就放我走吧。”
徐凝撒乖卖宝道:“哎呀,可你看起来比我小。你真好看,你说你怎么这么好看?我怎么看都不腻,怎么看都喜欢。怎么办?你说怎么办?”
渐秋被他说得格外羞赧,从小到大,没有多少人夸他长相好看。倒是入了花翠茵的身时,常常被夸。渐秋道:“什么怎么办?我自然是好看,我自然是最英俊,你才老牛。”
汶水村附近,野草横生,苍树乱盛。徐凝选的那房子在一处荒凉的坟墓附近,一向邪魔甚多,所以路上罕无人烟。
渐秋悠哉悠哉地吃着蜜饯甜果,渴就喝清酒。徐凝这边跳跳拍拍树梢的叶子,这边捅捅马蜂窝,然后用灵力吓退它们。一刻没有停下,反倒越玩越起劲。
渐秋有种带着傻儿子出门的错觉,看着他玩得不亦乐乎,忍不住偷笑着。很喜欢很喜欢这种悠哉悠哉的日子,无忧无虑,还有一个傻瓜陪着。
但眼下,百草仙堂的宗征没有找到,他心里有块石头没有放下。而己得因为徐凝身上邪魔戾气太重,自然不敢靠近。
渐秋喝着酒,看着眼前的徐凝忽然停下来,他走过去正要问为何停下,徐凝猛地捂住他的嘴巴,退至一旁,轻声在他耳边道:“有人……”
渐秋困惑着,心想,有人就有人,干吗躲起来?他往那发出怪响的苍树边望去,看到一男一女,正恩爱承欢着。女子的畅吟长呻回荡在树林里。
渐秋大气不敢出,撇过头,却感觉身后的徐凝僵硬在原地,粗喘着滚烫的气息,席卷着他的脖子,他耳根子瞬间红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