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意,我再试一次吧,如果你还是不能接受我,那么我就放开。放你自由,也放我自由如果我的爱对你是种无言的束缚!
君意,这次我总是遂了你的愿吧?一个稚子,说出这番话来。
背上刺刺的痛,是那个输掉的霸者尖锐的目光。
君意舒心地笑着,他望向我:quot;依卿之见,要如何接受贺则归降呢?quot;
我敛了心神,想起唐太宗对颉利可汗的处置,于是也照搬了过来:quot;皇上可以归其降众,复其故土,沿其旧习。以彼治彼,只将贺则收归君朝版图,换以本朝的制度即可。quot;
我浅述辄止,大殿之上渐渐展开了热烈无比的讨论。
我低着头,如此闹哄哄的,我却一句也没有听进去,自然也没有看到那双冰冷漆黑的眼睛一直盯着我。只是,那双眼睛里似乎还多了些什么东西。
早朝从来没有进行过这么许久,我直站到脚隐隐发麻了,这场辩论才算是结束。
从那金碧辉煌的宫殿里走出来的时候,我无比疲惫地应付着身边来来往往的官员。
董丞相笑眯眯地朝我点点头:quot;想不到郡主小小年纪,竟也有如此见地!看来我真是老了,不中用了哦。quot;
我虚弱地笑笑:quot;老丞相过谦了,我不过对这个事情已经考虑了很久而已。quot;考虑了五千年。
子谋从我身边走过,又旋身回来盯着我看了看。
董丞相笑笑,朝子谋拱拱手,离开了。
我懒懒的连眼都没抬就要走,现在的我实在是没有心情和他斗,他也不拦我,刚走了几步,就听到他隐含怒气的声音:quot;不舒服就不要乱跑!quot;
我愕然回头,他的眼睛里又恢复了一惯的冰冷。我好笑地摇摇头,他又怎么会为我担心呢?怕是听错了吧。
我又拖着几乎无力的双腿朝内宫走去。
正文第14章表白(1)
栖梧轩里,莫琰没在。我躺在床上愣愣地望着床顶。悬挂着的镂空香炉向外袅袅地散发着淡淡的白烟。
过往像流水一般在脑海里缓缓淌过。暗夜、十三还有君意。
为什么我爱的人总是在我最脆弱的时候给我温暖,又在我满心依恋的时候离我而去?
那些过往在我脑海里拥挤着、嘈杂着,终于不堪重负地从眼眶里被挤了出来,竟然有些温暖。
我用指尖捻起那滴晶莹,舒心一笑。
暗夜,这是最后一次。
君意,这是最后一次。
或者我也终于该为自己而活了吧。
如果你还是不愿意接受我,那么,我将继续爱你,但你将不再是我的爱人!
原以为是替代,却已经爱得这么深了。
其实早就知道,爱情,又怎么可能替代得了?
心头虽然辛酸,但多年的羁绊好歹有个着落了。我一骨碌地从床上爬起来,一把抹干了眼泪。
栖梧轩的小厨房虽比不上御膳房一应俱全,但该有的到底还是有的。
我拿出一口小盆,加入适量面粉,再将鸡蛋打碎了加进去,将面粉调到不黏盆的程度。然后用棒子橶薄,折叠起来。用刀切成面条那么宽的丝状。
正忙活着,未央进来,叫道:quot;郡主,你这是做什么呢?你要吃什么跟未央说一声不就行了吗?quot;
我沾着一手的面粉,对她笑:quot;没事,估计你还不会呢!quot;
未央瞪大了眼瞧着我。
我一边切着面条一边说:quot;这个啊,叫沙琪玛,以前我和十三最喜欢吃了。他每次都抢我的份呢!quot;嘴角轻轻上扬了一个弧度,仿佛回到那些满脸面粉的日子。
quot;嗯?好奇怪的名字哦!不过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郡主教我吧。quot;
我暖暖地看了未央一眼。心里明白她的好意,是想转移我刚才语气中淡淡的忧伤。
quot;喏,这个条呢不能切太粗,以免待会儿下锅炸了过后蓬松起来不好看。油温呢,要是把握不清楚就扔一小截下去试试就知道了。quot;我细心地教着未央,quot;炸好以后捞起来放在这个盘子里。quot;
quot;郡主,这盘子里有东西吧?quot;未央瞅着盘子对我说。
我把沙琪玛里的油控了控,一边装盘一边说:quot;这个底部是抹了油的,免得等下冷凉了取不下来。另外你要是有什么喜欢吃的干果也可以放在盘子里。等下翻过来就跑到沙琪玛的面上去了。不过我喜欢吃纯味的,所以只撒了点芝麻和花生。quot;
装好沙琪玛,我用铲子轻轻地压紧表面:quot;压的时候要注意,不能压得太紧,以免失了松脆的口感,也不能压得太松,不然会很油的。quot;
quot;好了,quot;我捧起还热呼呼的沙琪玛笑呵呵地说,quot;现在呢,等它冷了,切成一块块的就好了。quot;
正要端出去,莫琰在外面嚷嚷着进来,看到我捧的沙琪玛,眼睛一亮:quot;姐对我真是越来越好了,看我练了一天武累了,还做甜点呢!quot;一边说着手已经伸了过来。
我发誓我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么多,但是,看到莫琰在那里的样子我的心忽然像他的额头一样皱起来,紧紧地皱在一起。
我小心地推过手中被我避让到一边的沙琪玛,尴尬地说:quot;你……吃吧。quot;
他停在空中的手缓缓的放下去。抬头对我一笑,笑得如同平时一样欢乐:quot;其实我不喜欢吃甜食,你……还是给他拿去吧。quot;
我看着他高高兴兴地进来,练完武的脸红彤彤的,洋溢着欢喜,现在却这个样子走出去,张嘴喊住他。看着他转过身来,眼里似乎有亮光。可是我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就这么端着盘子呆呆地看着他。
他眼里的亮光慢慢熄灭,终于恢复一片波澜不惊。他笑笑:quot;姐,其实我从来就不是你心里的第一,不管是不是一样的。其实哪里会有两个第一呢?如果有一天我和他走向两个方向,永不相见,你……会愿意跟我们之中的谁在一起呢?quot;
quot;我……quot;一个简单的quot;我quot;字之后却再也开不了口。
他的手指捻起一条头上垂下的乌黑缎带:quot;其实,有两个第一是很辛苦的事。那样的抉择不是每个人都承受得起的。quot;他的目光渐渐聚集到我的脸上,quot;姐,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高兴就好。quot;
只要你高兴就好?只要我高兴就好吗?琰!对不起!你的感情,我或许没有办法接受。因为你是我的弟弟啊,琰!
忽然想起第二次世界大战战士的墓碑上那句:totheworld,youarejtasoldier,butto,youareyworld!(对于世人,你只是一个战士,但是,对于我,你却是整个世界!)
那得要怎样的感情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啊!
我出声叫住琰,他没有回头。身影落寞而倔犟。我轻轻地说道:quot;琰,一切都会好的。今晚以后,或许你就是那个唯一的第一了。quot;
他没有答话,径自走了出去。
天渐渐黑了,沙琪玛也早已经冷却。
我叹口气,起身端起托盘。一块一块小巧的沙琪玛静静地躺在碧绿的托盘里,金灿灿加上绿莹莹,煞是好看。
未央跟着我站起来。我对她微一颔首:quot;未央,有些事我想还是我一个人比较好。你去问过石公公了吗?皇上……他现在在哪里?quot;声音越来越小,到后来竟是连我自己都听不请了。
quot;皇上要处理牟尔汗首领归降的许多具体事宜,只怕今晚又要一晚都待在朝圣殿了。quot;虽说是听不清楚,但是不用听都知道我问的是什么。不然,今天为什么都十几次叫未央去打听他的行踪了。明知道我和他的那些传言,明知道这会引起多大的风波。
闭眼,睫毛止不住地颤抖。
未央看着我起身,终于站着没有动,只那么静静地看着我。眼里是掩饰不了的担忧。
未央,希望将来,你不要爱上一个这样的人。这样的爱太累太苦,我似乎都背负不起了。
十三,如果我早一点知道这样的爱有这么沉重,或者我们两个都会很幸福。可惜,十三,你已不在。过去的,永远不会再回来。所以,你看,我还这么勇敢而艰辛地走着、活着。我们都一样吧,所以你才会愿意在一切清晰之后还是要待在quot;盗者quot;。其实,十三,我很想让你知道我还活着,那样你或许就不会像我这样辛苦了。可是,我不能!所以,十三,你永远都成了我最对不起的人,永远也弥补不了,所以你将永远被我记住。十三,这是不是你想要的呢?
十三,为什么我会突然想起了呢?是因为习惯了你的纵容吗?十三,你知道,现在也有一个跟你一样的孩子,一样的对我无比的纵容和关怀。十三,你说我该怎么办呢?我好怕,有一天会像辜负你一样辜负他。
不知道是我走得特别的慢还是天黑得特别的快,总之到朝圣殿的时候天几乎黑尽。
当真是月华初上,遍地银纱。悬挂在吊角的红色灯笼透出朦胧摇曳的烛光,仿佛喜闹的嫁娘。
我站在门口,一直狠不下心去敲那一扇隐约透着亮光的木门,门口的小公公看了,对了个眼神,进了里面。不一会儿,石公公就出来了。
石公公看着我,满面慈祥地佯怒道:quot;这么晚了,怎么一个人跑这么远?连个宫灯都不提,也不怕夜黑绊了。那些个下人是怎么伺候的?quot;他似乎也察觉到了我脸色的不善,缓了语调,quot;离丫头啊,皇上今晚还是要事,有什么不要紧的事就明天再来吧。quot;
我摇摇头:quot;公公,我的事很重要!quot;
石公公叹了口气,招招手,竟然带了一帮奴才下去了。临走,他对我说:quot;你这孩子就是死心眼。唉!只是苦了自个儿。你们,还真像……quot;
人走尽,夜风寒。我终于沉了口气,单手放在那扇厚重的木门上。
quot;吱呀quot;木门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正文第14章表白(2)
那扇门后,一双乌黑的眼睛笑盈盈地望着我。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住心里的不满、心里的辛酸,抬头间已是目光清明,笑靥如花:quot;皇上怎么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只怕晚膳用了都浪费了,也不知道珍惜粮食。quot;我半真半假地说着,微微有些发颤地端举着那一盘沙琪玛步入朝圣殿。
沙琪玛在手中轻轻地抖着。我回身掩上红漆纹花木门,借机压下心里的畏缩。
君意仿佛是没有察觉一般,眼里依旧是浓浓的疼爱,只是,我要的不是那样的爱!
他朝我招招手,明明才四十出头正值壮年的人,看起来却是无比的疲惫。想来这些年国事的操劳,也让这个肩扛天下的男人心生倦怠了吧?那么,如果你拒绝了我,我是不是可以找这样一个理由来说服自己呢?
quot;你这丫头,这么晚了还过来?没看到我在做事吗?quot;君意低下头去继续看着手中的奏折,偶尔皱眉,偶尔提笔。他的声音从那一叠厚厚的金纸朱丹后传来。
他依旧是那个quot;我quot;,而不是金鸾殿上的帝王!
我走上前去,犹豫了一下,迈上那几级君臣之隔的石阶,每走一步都仿佛是缩短着我跟他之间的差距。
我挨着他坐下,将沙琪玛放在他堆放文卷的几案上。他怔怔一瞧我,径自将文案挪到另一边,也不问我,也不责备我。
朝圣殿里霎时只听得到他玉笔的沙沙声和我紧张的呼吸。
我心一横,起手捻起一快沙琪玛,扬手往他口中喂去。还没近口,他头也未抬地伸手接过,自己喂到口中,回头对我笑道:quot;是丫头你自己做的?还不错啊!quot;
我心头一叹,凑近他耳边:quot;皇上可知道这叫什么?quot;
他复又低下头去,自然地避开我跟他的暧昧姿势:quot;什么?quot;
quot;沙琪玛!意思是……心头的爱人!quot;我之所以做这个东西其实完全是因为我和十三都喜欢吃,并且做出来味道还不错。只是,到底是什么意思,都由了我自己胡诌。
其实真正的沙琪玛是努尔哈赤对外作战时,看到一位士兵在吃一种糕点一样的东西,便问那士兵这是什么。那士兵说是他的母亲给他做的一种食品。这种食品容易储存,不易变质,所以让他带着,改善行军的伙食。努尔哈赤一吃,果然味道不错,就对那个士兵说:quot;既然你叫沙琪玛,那这个就叫沙琪玛吧。quot;
他的笔一顿,慢慢地抬起头来,眼里神色几番变换才稳定下来,笑语:quot;是哦,离儿也快成|人了,我是该给你找个郡马了!若是……若是有喜欢的尽管跟我说就是。quot;
quot;是吗?quot;我的手一抖,几乎将那叠文卷碰落下去,quot;那我可以给皇上唱一句歌吗?我,只唱一句。quot;
他缓缓点头,仰头靠在椅背上。
我声嘶力竭的声音几乎没有任何美感地响起,反反复复都是那一句呐喊,直喊得外面的虫鸣化做一片宁静,直喊得我的声音一片嘶哑。我依旧看着他,看着他慢慢地将头从靠椅上抬起来,眼睛里盛满悲伤,盛满愧疚,盛满温柔,盛满怀念,盛满慈爱,盛满许许多多我看不懂的东西。可是,我的泪水还是出来了,因为那里没有像我一样的痴迷。
泪水下来,声音却还在继续:quot;你到底爱不爱我你到底爱不爱我你到底爱不爱我你到底爱不爱我quot;
他的眼泪突然也下来了,那个权掌天下的男人为我流下一滴泪水。我忽然觉得心安,至少不只是我一个人的痛苦了。
他一下子搂住我,用力地搂住我。我的歌声戛然而止,门外的虫鸣忽然清晰。我听着这个男人的呼吸,我将我的眼泪流进他的颈窝里,看着它们被那一身缠绕累赘的纹龙吸干。
第一次,被这个我深深爱慕的男人如此激动地抱着。他握在我腰后的力量让我觉得无比的幸福,尽管疼痛。
只是,好梦永远不长。
他推开我,怀里的温暖霎时不再。我茫然若失地望向他,心头忽然一凉。
那双眼睛,那双眼睛里已经不再有刚刚的难以自控,那双眼睛终于又成为帝王的明目了。我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啊!
他淡淡地说:quot;离儿,天也晚了,你先回去吧。毕竟你还未出嫁,这样……对你不好。quot;
quot;没有出嫁吗?quot;我摇晃着站起来,quot;可是,我要嫁给你你不肯啊!我就这么不堪吗?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堪吗?还是你怕莫家坐大不敢?那凭什么莫妃就可以?凭什么她可以?quot;
我的眼里已没有了泪水,我说过的,君意,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也是我最后一次机会。过了今晚,你永远不知道你失去了什么!
quot;你……quot;君意轻轻地拍我的肩,我微微一闪,他愣在那里,quot;你还太小啊!quot;
quot;小吗?君意!你听着!我不相信你从来没怀疑过我!我告诉你,你不是很珍惜你的莫离吗?我告诉你,我不是你的莫离,你的莫离早在十年前就死了!我不过是个鬼魂而已!你相信吗?你相信你那么心心念念要护着的人早就不在了吗?quot;我的声音仿佛恶毒的怨灵,字字直指他的死|岤。
正文第14章表白(3)
君意的眼睛一下子收缩起来,面上隐隐的怒气仿佛暴风雨前的乌云,迅速地累积着。终于,他叹口气:quot;没事,你在就好。因为……我不能让你有事!quot;他眼神开始迷离,quot;那是我对他和她的亏欠啊。quot;他喃喃地重复着,仿佛在安慰我,也仿佛在安慰自己。
quot;还有,quot;他狠狠地望着我,望到我无法逃避,quot;即使对不起你,你的感情我还是没有办法接受!quot;
他终于还是如此狠心地说了出来,连一点幻想的空间都没有给我留下!我从那高高的金座上站起来。这个位置太高太冷,果然不是渺小如我坐得的。
我走到他的下方,跪在有些刺骨的地面上,跪得腰板笔直:quot;皇上,请恕微臣失仪,微臣告退。quot;
他走过来扶我。我一阵疾步跪行,避开他的手。
他终于招招手:quot;你退下吧。quot;
我又对他一叩头,额头传来的清晰的疼痛让我清明了几分:quot;微臣不宜长住宫中,请求回莫家去,望皇上恩准。微臣年幼,力不能及,恐怕不能为皇上分忧,请皇上准许微臣辞去上言女官一职。quot;
quot;准你回莫家,但是辞官,想都别想!quot;君意的声音里隐隐地含了怒气,那样的怒气让我不明所以,却也觉得无比的好笑。
我淡淡地笑了,头低在下面,没人看得到。该愤怒的那个是我不是吗?我毅然转身,昂首走出了朝圣殿。只在转身的时候瞟到那盘沙琪玛孤零零地放在案桌上,在那一叠高耸的奏折间,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
只是,我走得太决绝,连头也舍不得回一下。如果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