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阳朝陈墨白使了一个眼色便和林娜离开了病房。
终于,整个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姐,对不起。”陈墨白收起了笑,十分认真地开口道。
“你也知道自己对不起我吗?你只是一直坚持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我对于你来说又算什么呢?你能想象我在电视机前,看着自己唯一的弟弟出事的画面……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吗?”陈墨菲的声音发颤。
陈墨白伸长手臂,握住她冰凉的手指:“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这一次只是骨折,下一次呢?你还打算怎样折磨我的神经?”
陈墨白没有说话,只是更加用力地握紧她。
“你要坚持回来,我试着说服自己相信你,相信老天不会让你出事,现在看来……我就是在自欺欺人。别告诉我……你还要坚持下去,你还要回去赛车。就此打住好不好?违约金我会赔付,我也会给马库斯车队更多的赞助,我只求你不要再继续了。”陈墨菲的眼泪掉落下来。
这个女强人,第一次露出软弱的样子。
“如果有国外的大财团要收购睿锋呢?如果他们大肆打压和收购睿锋的股票呢?如果到最后你被逼得连银行贷款都还不起了呢?告诉我……你会不会放弃?”
“这不一样。我可以付出一切,但至少不是我的生命!”
“其实是一样的。对于姐姐你来说,尊严比命都重要。当年睿锋遭遇重挫的时候,你可以跪下来去求别人,这其实比舍弃性命还严重,不是吗?任何成功和成就都要付出代价。没有人能以最安心最安全的代价得到自己最想要的那个结果。一级方程式比我的生命还重要,我热爱这个赛场,并不是对速度对生死瞬间成瘾,相反,这里是自控的赛场。它考验着我我的忍耐力,我对时机的把握。你可以不支持我,但不要站在我的面前。我永远不可能开着车从你的面前碾压而过,但如果你站在我的面前,意味着我永远都冲不过终点线,也就永远不会有结局。”陈墨白用沉静的声音说。
陈墨菲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好吧,我明白了。”
“谢谢你。”
“但是……不要再发生这样的事。任何人的承受力都是有限的。”
这天晚上,沈溪一个人坐在毁掉的赛车零件前,抱着膝盖,安静地看着已经辨认不出来细节的赛车。她的身影很小,很孤独,像是一碰就会裂成碎片,再也拾不起来。
直到有轮椅来到她的身边,停了下来。
“我听阿曼达说,你坐在这里很久了。”
陈墨白的声音响起。
温润的,如同融化的雪水,从高处不疾不徐地落下。
沈溪却没有侧过脸来看他,但是她的肩膀却轻轻一颤。
“为什么看着它们?”陈墨白很有耐心地问。
“我只是在想……温斯顿对我说过的话。他说我不该被大哥的思路框死,不该执着于他的设计,不该不敢跨出那一步超越他。张静晓向我挑战……其实根本没有挑战的价值。她的思想在飞,而我一直在原地。”沈溪回答,“如果我也飞起来了,如果那天你所驾驶的赛车有着不输对手的动力单元,你早早就超过了卡门,那么出事的那个人,就不是你。”
陈墨白笑了起来,揉了揉沈溪的头顶。
“去设想如果的事,真的一点都不像你。如果真的要设想如果,那你应该责怪的不是自己,而是法拉利车队。”
“嗯?”沈溪疑惑地转过头来,看着他。
“你想啊,如果法拉利车队好好检查温斯顿的变速箱,在我出事的那个时候,可能追在卡门身后的不是我,而是温斯顿。那么要躲避那辆被套圈车的就不是我,而是温斯顿。到时候温斯顿冲上缓冲区,我正好顶上,最后那几圈拼尽全力,说不定真的不会爆缸完成了比赛,赢了卡门都不一定。”陈墨白说。
“你是在安慰我吗?”
“我没安慰你,我在跟你讲道理。”陈墨白搂过沈溪,让她靠在自己的轮椅边,“我知道我吓到你了。我也吓坏了很多人。但有一点,对于我来说不会改变。”
“什么?”
“我相信你的设计,请你继续相信我的速度。”
陈墨白的声音是温和的。
这样的温和里却有一种一切不为所动的坚定,它不是势如破竹,却润物无声。
她摇摇欲坠的世界在那一刻被重塑了另一个形状,所有冷却的激情在逐渐回温。
“我终于明白了,上一次你说就算爆缸也要拼死一搏的意思了。”
“我什么意思?”
沈溪站起身来,走向那一堆破碎的零件。
“如果没有办法跳脱出那个框架,不如孤注一掷毁掉那个框架。”沈溪将手覆上去了,像是安抚受伤的孩子,轻轻拍了拍,“我要背水一战了。大哥永远都在那里,他教过我的,鼓励过我的,提点过我的,成就了今天的我。如果大哥设计的一切注定会被时代淘汰,那么超越他的人必须是我。”
“这才是我认识的沈溪。不去设想如果,而是创造未来。”陈墨白看着她,露出一抹笑意,“现在可以麻烦你送我回病房了吗?离开太久,我怕护士小姐的咆哮声让我伤势更严重。”
“嗯!”沈溪走过来,推动陈墨白的轮椅,“对了,你是怎么过来的?”
“是林娜推我过来的。她很担心你。她就在外面等着你。”
“林娜来了?”
“是啊,林娜和郝阳还有我姐姐都飞过来了。”
“墨菲姐一定很生气……”
“那你放心,她好像又追加了对车队的赞助。”
“真的吗?”
“当然。如果无法阻止,那么就尽可能地保护我。对于她来说,最好的赛车就是对我最大的保护。不要辜负她对你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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