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瓷闯进门,看到伺候在一旁的管家李叔,以及仍有闲情雅致在病房点上熏香的老太太。
浓烈的檀香钻进空气里每个角落。
见到她,老太太只是微微抬了下眼皮,混浊的嗓音从氧气罩下溢出些许:“来……了?”
好似并不奇怪她今日去而复返。
温瓷朝向另一边:“李叔,我和奶奶说两句话。”
她对旁人说话用完了仅剩的那点耐心,所以脸色不算好看。李叔看看她,再看看老太太,犹豫摆在了脸上。
直到老太太挥手,他才退出房间,把门紧紧守住。
周遭安静下来。
温瓷直勾勾地看着躺在床上的老太太,好似在看一个陌生人。
老太太也隔空注视她,许久,动了动唇:“额头……去处理……一下。”
温瓷不理会她的好意,目光沉沉地说:“爸爸外面有个私生子。他死了。”
和刚听到这个消息时的她相比,老太太的反应太过平静,平静到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吐出两个字:“所以?”
“是您做的。”
陈述句,比起疑惑更像是在质问。
老太太扬起嘴角,露出不伦不类的笑:“凡事讲求……证据,奶奶……这些年……白教你了?”
温瓷丝毫不惧地平视过去:“我没有证据,但是我了解您。”
“了解?”老太太费力推开氧气罩,声音瞬间清晰了许多,“你……要是真的……了解奶奶,就不会做……这么多没意义……的事。”
“没有……意义?”温瓷耐心早就告罄,此时的她逐渐歇斯底里,“你说人命没有意义?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二十二岁,奶奶!二十二岁连大学都没毕业,人生还没开始!我二十二岁还在沃顿求学,偷摸瞒着家里以为眼前都是未来!那么多人二十二都没离过家。你说没有意义?!”
老太太像在看一场荒诞表演,眼神里透露出平静,可笑,讥讽,怜爱。
等她一个一个字说完,老太太总结道:“我二十二……都掌控集团了。”
那可真是……
温瓷忽然半句话都说不出了。
她颓然地塌下肩,这场对话如她料想的一样,果然持续不下去。
等什么时候精神失常了,她才能与这位叱咤风云一生的老太太聊聊人生。
这一趟,不该来的。
温瓷一刻都不想在这种压抑的环境待下去。
她发觉自己讨厌的不是老宅那些梨花木,而是所有老太太存在的地方。自以为是的语气,压抑的气氛,令人作呕的浓烈香味。
正欲转身,始作俑者却不让她走。
“小瓷……”
温瓷不想搭理的,只不过去拉门把的手慢了些。
老太太在身后善意提醒她:“如果……不是你自私……要挑破……一切,这些都……不会发生。”
手忽然僵在半空,距离门把只有一拳,像够不到似的触摸不及。
那些一直没理清的情绪蓦地就清晰了。
得知只有一面之缘、甚至与她对立的那个弟弟死亡,那么焦躁和愤慨的原因得到了解释。她以为是因为那是一条人命。可是老太太的这句话把她点醒了。
温瓷早已不再是以前那个温瓷。
现在的她也自私,也重利,也喜欢权衡再三。
或许她难过和害怕的只是这一系列的事情背后,她是最初的导火索,她身上也背了责任。
如同老太太告诉她的,你非要挑破一切。
你是始作俑者。
这种愧疚感会迫使她和老太太站在一起,长时间地背负在身上。
温瓷鼻子很酸,汹涌而至的情绪一时找不到发泄口。
她只好强忍着,按下门把。
“奶奶,你有没有想过。把集团和温家弄成这样的到底是谁?”温瓷第一次这么尖锐,“如果你没那么强势,固执,一言堂……妈妈应该还在,我爸也许也还是我爸。不是没人当着你的面说,你就是没有问题。”
“那小孩做错了什么?”温瓷重重地说,“你怎么敢?”
“是啊……我怎么敢……”老太太从鼻腔发出笑声,“所以不会……是我。”
老太太掌控集团那么多年,不会留下任何把柄。
温瓷知道。
所以即便这件病房只有她们二人,她也不会说一句将自己陷入不义之地的话。
温瓷不是来逼问的,只是情绪无处宣泄,鬼使神差闯了进来。
“真正该死的是你。”温瓷冷着声,痛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