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上的哭声更重,可是也换不回逝去的生命。孟二哥和兄弟们,也抹了一把眼泪,然后倒了几壶酒在海上,同时也散了一些纸钱。
回船!
阿木站在岸上的青石上,双目微眯,这样的场景七年中,一共出现了四十七次。
黄昏、大海、竹筏、沉没!每次埋葬的人,自然不同,每次送葬的人,似乎也不一样。上次,孟大伯家的儿子死,柱子还是送葬的人。
但每次,阿木的心境都极为相似,但是又略有不同。
生!死!
对于阿木这样曾经达到魂级的魔修来说,和一般凡人的理解完全不同。
海荒修士到了灵圣之境,只要灵心不灭,那么便可转世唤醒重生;到了修魂之境,只要魂心不灭,其人不死;而散魂境界,便可拥有分身,寿元万载,对于凡人来说几近永恒。
至于劫、仙之境,更是连阿木都不敢妄自揣测。
修士于凡人有天然的优越感,因为他们拥有更多的寿元,更多光阴,甚至更多活下去的办法。
凡人如蝼蚁,百年生死,在修士看来只是一瞬间。
就像孟家村的十七年,很多人长大,很多人老去,但阿木的容颜一直未变。
有时,阿木和孟家村,有一种隔离感。他更像一个看客,看着这个小村落的生老病死,喜怒哀乐,而置身之外。
有时,阿木和孟家村,似乎又是一体。他身在其中,体味着在柳镇他都没有体味过的一切。
柳镇更多的回忆是幸福,而不是生死的哀痛。相对于柳镇梦幻般的回忆,孟家村似乎更真实,因为生活原本如此——幸福着、痛苦着。
孟二哥回船的时候,招呼阿木,但阿木没有动,他要再坐一坐。
这一夜,不会再有昨夜的纵酒。这一夜,唯有无尽的哀思。
生命真的脆弱不堪!
孟二哥也没有多说什么,他们知道每次村里人死去,阿木都要在海边坐一坐。阿木从海上来,村里人也曾想,也许阿木的故乡在大海上。
生老病死,自然让人思念故土。
唯有阿木自己明白,其实他在体悟一种心境,一种数十年修行似乎都未曾体会过的心境。
夕阳东沉,月色渐起,今夜的月虽然还是未满,但是更圆了一些。
阿木眼神清亮,遥望银色月光下宁静的大海。幽幽深海,寂然波浪,像大提琴演奏的一支古老的歌。
承载柱子的那排竹筏早不知飘向了哪里。孟家村的人认为,那竹筏飘荡得越远,便说明死者的来世会越加幸福。
竹筏不见,但是阿木知道柱子已然安葬在海底。
生!死!其实,不过一瞬间!
凡人一生百年,修士一生千载,其实在宇宙的永恒面前,都是刹那!无论多少哦光阴,都是瞬间。
光阴,不可逆转!
纵使,阿木当年悟出的光印禁图,也只能顺应光阴之力,借助光阴之力。
光阴,是不可打破的壁垒。生死,是不可逃脱的牢笼。
阿木似有所悟,似有突破,但在最关键时候,脑中却突然混乱。
不知不觉,时光飞逝。
月近中天,亥时已过。小乌鸟,划过美丽的弧线,如约而至,落在阿木的肩头。
“柱子死了!村子里,七年来的第四十七个!”阿木自言自语,也是对小乌鸟说。
小乌鸟似乎能感受道阿木的心境,静悄悄地伏在阿木肩头,没有任何的表示,甚至没有用头去蹭蹭阿木的面颊。
人,很多时候,不需要安慰,只需要聆听,任何的安慰和劝解其实都是一种打扰。
阿木苦笑了一下,他和小乌鸟永远都是那么默契。不需要语言,便知心意。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不知,阿木想起了谁?小乌鸟歪着脖子,似乎听懂了阿木吟出的这句诗。
和阿木天涯共此时的,是那一袭紫衣吗?
月光上,阿木负手而立在青石上,背影拖得很长,肩上停着小乌鸟!
这样的一个形象,日后的很多很多年,似乎都没有改变,一直刻在东岭无数修士和妖族的脑海中。
那是东方崇岭第一人,永恒的身影!
此时,海水如歌,思绪如潮,明月如镜,人生如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