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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是零散的,有一元五毛的硬币,也有五元十元的纸币,有的发白,被水洗过,也有的发褶,不知放了多久。

项戎握着这沓钱,一头雾水。

贝贝嘟着嘴说:“爸爸每周都会给我零花钱,让我买饭吃,这些是我省下来的饭钱,我攒了好几个月。”

说着,他揉了揉肚子,似乎因省钱而感到饥饿。

“晏清哥哥家里条件不好,爸爸说他没钱治病,所以我把饭钱省了下来,项戎哥哥,你快拿进去给晏清哥哥吧,不要说是我的,不然晏清哥哥肯定不收。”

项戎看着贝贝天真的脸庞,眼里又起了雾。

明明手中的钱不是很多,却好似石头般沉重。

他蹲下身,把钱还给了贝贝,轻轻抱住了他。

“不需要了,晏清哥哥不需要了。”

声音狂颤,听起来脆弱不堪。

贝贝被他越抱越紧,缩在项戎怀中,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可他转眼向屋内望去,在青草铺满的花园里,有一座格格不入的石碑。

看到这里,又联想到项戎的反应,他慢慢理解了。

项戎可以强忍情绪,但贝贝不能。

泪水在无声中一涌而下,口鼻处尽是酸涩。

他开口呜咽,抬起双手,也抱住了项戎,随着嘴巴的张大,哭声也越来越大。

“我不要钱,我要晏清哥哥……”

项戎紧抱着痛哭的贝贝,终是没忍住眼泪。

贝贝哭得涕泗横流,嘴里只重复这一句话。

“我要晏清哥哥,我要晏清哥哥……”

时间惶惶而过,这一天都过得昏昏沉沉。

准备起程时,日暮已近西山,项戎抱起储物盒,站在庭院内,最后一次环顾这栋小房子。

屋内陈设不变,以后也不会再变。

锁门前,他又一次停在了墓碑旁,晏清的名字就刻在上面。

“晏清,我要回消防站了,改天再来看你,好吗?”

除了风声,没有回应。

“记事本上的愿望,我会帮你实现的,有什么想说的话,托梦给我。”

一片桂叶落在了衣领,项戎两指捻住,桂香萦鼻,他弯腰放在了地上。

“是不是想吃桂花糕了?我会继续给你做的,下次就带过来。”

夏季本该是潮热的,傍晚的心却发寒。

霎时,有风吹来。

项戎下意识地闭眼,再一睁,桂叶落满了坟茔。

七月葵花开,八月桂花来。

可晏清偏偏死在了六月。

项戎单膝跪地,用手捡起一片片叶子,忽而又一阵风,再将桂叶吹向墓碑。

这样捡,根本捡不完。

“晏清,是你回来了吗?”

风是调皮的,桂叶是淘气的。

项戎沉寂的心倏地明朗:“你也不想让我离开,对吗?”

话毕,风停。

桂叶不再坠落。

“你放心,我会经常来看你的。”

情绪再度涌来,他不忍再看石碑,伸手去碰垂下来的桂枝,风再大,弥留的香气也不肯散。

“晏清,老天看你苦够了,召你过去享福了,你在那边要好好的,多吃点,长点肉,这样营养才能跟上。”

枝条从指尖溜走,没有半点犹豫。

“要听话啊,晏清……”

夕阳洒在文成老宅,朦胧出一片模糊的暖意。

项戎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几次流眼泪了。

铁门一锁,这座院子算是封了起来。

项戎站在街上,迟迟没有离去。

望着院子,恍惚中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孩子,他正端坐在屋内,手拿画笔,笑意盈盈。

该回去了。

项戎低下头,转身离开了。

桂叶飘满的花园里,有一芽葵花破土而出。

第33章 春秋

项戎变了。

他又变回了那个冷漠的少年,永远不苟言笑,与人若即若离。

绿茵场上踢球的人群里,也再也找不到他的身影。

日子循环往复,训练、值班、出警、休息……

之前批准的三个月假期,项戎请示李承收回去,李承先是拒绝了,可项戎硬是把假条还给了他,李承只能暂且搁置了。

毕竟项戎送走了父母、妹妹,现在又送走了爱人,李承以为他身心受挫,崩溃只是迟早的事。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项戎不仅没像以前一样退出一线,反而越战越勇。

火场里他永远第一个冲,洪水里他永远第一个游。

他好像无所畏惧,哪怕死在救援过程中,也成了他完全不在乎的一件事。

他想让自己忙起来,忙到没空去乱想。

同事们与他谈话时,也都不约而同地避开那段岁月,以及岁月里被埋没的人。

不论什么话题,项戎都不怎么回应,能用一个字回答便不会说一句话。

在他的字典里,似乎没有了晏清二字。

但江策心知肚明,项戎只是嘴上不提,可他每次听到警铃、慌张放下手机时,江策都能瞥见屏幕里的微信聊天框,对方叫梵高唯一关门弟子。

原来项戎不是不和别人说话,而是把话都告诉了晏清。

他会拍下食堂吃的午饭,照下街边流浪的野猫,他会说最近的天气,讲鹿城发生的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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