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2)(1 / 2)

张天乐撇开头,微微侧了个身,双手插进头发里抓紧,用劲扯了扯。

这段时间下来我算是总结出了一些经验,张天乐不是那种能够越挫越勇的人,相反地他容易灰心、不自信,我猜这大概与他从小到大的成长经历有关,相比起给他挫折和逼他迎接挑战这种反向思维,正向且直接的鼓励往往更能让他对自己有信心,但这样的鼓励也不能是一股脑的疯狂肯定,毕竟张天乐又不是三岁小孩,一句评价里有几分真实性他自然是听得出来,说白了他想要的不过是你知道他在认真对待着、重视着一件事,并且把他在认真对待着、重视着的这件事,当一回事。

以前没摸清张天乐这个路数的时候,我觉得他难伺候得要命,说他几句他泄气,闹得不欢而散,说他真棒他又嫌我敷衍他,还是不欢而散。其实要我说,张天乐目前最该加强的根本不是什么速度或体能,而是作为运动员最基本的心理素质,他要是把这心态放到学习上,怕是早就一蹶不振了。

好在我现在了解了他这个路数,基本都能给脆弱边缘的运动员带来一些及时的宽慰和勉励,行了,也别太在意了,本来我手记误差就大,你还得考虑风速风向场地熟悉程度等等之类的问题吧。现在还有时间,不用着急,其实我觉得起跑是不是能做些调整,如果你起身能再快一些就好了,你回去给你教练看一下这几次录的视频,看看有没有问题。我胡说八道地做着分析,张天乐的起跑究竟好不好我根本看不出来,只是平日里听他说得多了,有样学样几句倒也不难。

张天乐听着听着,忽然没绷住似的冲我笑了出来,他伸手摸了一把我的后脑勺,随后在我眼前停住,把手背对着我,喏,今天给什么?

我把他的手拉下来,无言地看了他一眼,接着在他手背上寥寥几笔画了个奖杯,好了,今天的奖励已经送出,有进步有失误,总体不错,继续努力。

张天乐举起手看了看,轻笑出声,什么啊,没新意。

就说他难伺候吧。

大概是正式训练刚开始那会,有天午休我无聊,就拿笔在张天乐的胳膊肘上瞎画,当时他正趴在桌上睡着,没感觉出来我在画他,我画了几笔依然觉得没意思,随后也就忘了这一茬,直到下午放学跑完步他坐在地上伸手让我拉他的时候,才发现胳膊上被画的涂鸦,张天乐一猜就是我干的,嫌弃了几句倒也没真在意,继续该干嘛干嘛了。后来忘了是怎么回事,这个随手涂画的点子变成了我跟他之间的一项日常,就像盖章一样,我每天给他盖一个图案,权当奖励。

第一天我给他画了个王冠,第二天接着画王冠张天乐就不乐意了,不让每天都画一样的,于是第三天我用红笔给他画了个幼儿园老师会发的小红花,把他气得够呛,说我把他当小屁孩,再后来我特地问女同学借了彩笔,按奥运五环的颜色和形状给他画了五个圈,心想这样总算万无一失吧,可竟然也被他批评了一顿,说真会抬举他。我只好去搜了简笔画大全,每天上课无聊就假装记笔记,实则是练习画这些破图案,搞到现在都快成简笔画大师了,得到的好评却寥寥无几,就比如这回画的奖杯又被说成是没新意,可张天乐不满意归不满意,却从没表示过任何回绝的意思。

他笑笑也没再说什么,放下手,仰着脖子长吁一口气,侧头对我说:我好饿啊,想吃饭了。

我看了眼时间,还不到十一点,你想吃什么?

想吃学校那边那家手撕鸡。

得了吧你,你哪顿不想吃手撕鸡。我打了个哈欠,张天乐自从发现学校附近有家手撕鸡做得好的馆子后,顿顿都嚷着要去吃,可现阶段他在饮食上自律得可怕,即便真想吃,多数时候也只是说说而已。

你怎么这么困,昨晚几点睡的?

我跟你说,幸好你没来,昨天晚上结束之后又续摊吃烧烤了,搞到半夜两点多才回去。

我倒是想去啊。张天乐做作地唉声叹气,真可惜,失去了一次跟你夜不归宿的机会。说罢他朝我眨巴眨巴眼睛,没绷住笑。

我赶忙把目光移开,张天乐总是这样,凭一张脸撩拨人却不自知,我只好生硬地接上前一个话题,不继续练了?

不想练了,效果不好,想吃饭。

那这样吧,你把剩下的三个道试完,难得来一次标准场,别把机会浪费了,再坚持一会,正好到午饭点,我们去吃点东西。

行吧, 张天乐站直身体,甩甩手,却是一副为难的样子,但是,其实,中午我得回我妈那吃。

不早说,老子放假还过来看你训练,早起毁一天,到了中午连顿饭都吃不上,还有良心吗你。话虽这么说,但我并没抱怨的意思,张天乐一周八百顿低脂高蛋白摄入,少油少盐少糖,现在能回家吃顿饭当然是好,也该改善一下伙食了。

别啊,我当然有良心了,一会带你一块回去,见我妈。

嘁,拉倒吧。我不敢恭维地摆摆手,张天乐家里的情况我还算知道个一点半点,他这话也就那么一说,我就那么一听。

唉,你懂,张天乐惆怅地耷拉着脑袋,我自己有时候都懒得去,我跟她老公见了面各自客客气气的,没话还得找话说,费劲。

管那么多呢,吃就行了。

不过说真的,张天乐语调一扬,我真该领你见见我妈,最好是让她认你作干儿子,或者要么儿媳妇也行。

张天乐最近愈发口无遮拦,似乎很热衷于嘴上占我便宜,动不动就笑嘻嘻地满嘴跑火车,类似的玩笑开得多了我也不像最开始那般心惊肉跳了。

滚。我冷淡地朝他吐出一个字,推他回起跑点,我跟他一路,却故意走得快了些,先行到了球场草地上支起手机设置拍摄模式。

心惊肉跳不至于,但是心动还是会有的。

第二天高二高三级恢复正常上课,再见到张天乐时,他脖子上戴了块用红绳坠着的玉观音,说是年前他妈妈去寺庙拜佛时给他求的,高僧开过光能保平安,我是不信这些的,也就没在意,只叮嘱他把坠子放在衣服里藏好,别又让哪个老师逮住找茬。

可这玉还没戴热乎,就发挥了别的作用。

课间操集合时,张天乐还在桌上奋笔疾书,下节课要课上检查的作业他还没抄完,磨磨蹭蹭到班里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总算抄了个大概,集合音乐还会播最后一遍,我催促他快走,正要出后门时,张天乐顿住脚步,对教室前头一女生喊道:还不走?

是梁书韵。

只见她低着头不停地在课桌抽屉和校服口袋里摸索,不知在翻找什么,闻声她转过身来,有些着急又不好意思地说:我今天好像没带橡皮筋。随后她站起来,伸手顺了把头发抓在手里,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班里女生本来就不爱活动,如今到了高三,更是一个个一天到晚窝在教室里学习,女孩子也都爱美,在不违反仪容仪表规范的前提下总是能想着法钻钻空子,现在天冷了,干脆都不扎辫子,长头发披到肩上当围脖,到了课间操体育课的时候再随手扎起来,老班对此现象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没说过什么。

可眼下这个情况,女孩子手腕上会有的橡皮筋,男生还真没有。

我爱莫能助,正想去走廊上看能不能找个其他班的女孩子问一问,张天乐已经手一抬伸进领子里,拉出他脖子上戴的玉,松了活扣摘下来,扔给梁书韵,先用这个吧。

梁书韵接住他扔过去的玉,轻声说了句谢谢,举起手开始扎头发。

张天乐留了个神,并没立马离开。

绳子不比橡皮筋,没有弹性,又要长得多,梁书韵反着手在脑后,把绳子左绕右绕就是扎不好。

张天乐看不下去,跑到她跟前,说:你把头发抓好,我来绑,低头。

梁书韵一手后举,抓着自己的马尾,张天乐接过绳子,笨拙地给她绑起了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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