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蒨自然知道,李意行旁的兴致没有,最爱替她妆点更衣,仿佛很有成就感似的。
她的眼神落在他手上:“这是昨日刚送来的那些?”
他含笑,颔首:“卿卿来试试。”
初晨的光落在房内,李意行站在镂空的隔架旁,身上落了些淡金色的光晕,唇角嗪着温柔的笑意,朝她身了伸手。
王蒨起身,略犹豫了一番,还是慢慢解起了衣裳。
她晨起时只穿了件浅色的齐腰襦裙,拢了件外衫,活结系在腰后,王蒨伸手过去摸索了半晌,实在是很不熟稔。李意行将衣裳放在架子上,走到她身后替她拉开活结。
“卿卿……还是我来吧。”
王蒨想给自己解释:“素日里都是宫婢们帮我……”
“往后也由我来就是,”一切正如前世一般,只不过很多事情都提起了许久,李意行在她身后淡道,“卿卿是公主,娇贵些也没什么。”
王蒨没接话,活结解开之后,衣料摩挲着落在地面。
外衫与襦裙内自然还好好穿着里衣。
盛夏闷热,里衣是丝绫制的,紧紧贴着她的身子。
李意行含笑的眼神沉了几分,却什么也没说,替她穿上上襦。绣图都被他改过,明艳的红黄都染成了大片的墨色与黛色,唯有金线点缀。
王蒨挺直腰,好不容易穿完上襦与下裙,已经觉得重过头了。
这些衣料上都行满了刺绣,暗纹与明绣交接,铺在裙面上,引出一朵水莲。李意行替她裹上腰封,才拿了大袖衫,在她面前抖开。
王蒨已经无暇顾及这件外衫又是什么模样、做工,只想赶紧穿完,于是直直伸手进去,李意行替她理着衣角,修长的手拢起她的发。
他忽而道:“卿卿昨夜里睡熟,唤了我的小字。”
第13章 骑射 一个李氏女子嫁到寒门,是给李氏……
王蒨背对着李意行,听他陡然说出这番话,惊得面容失色。
她暗自咬住舌尖,让自己镇定。
若李意行是重生回来,发觉她那样唤她,必然会生出疑心,不会如此平静。眼前的人不过是从前的少年,她没有转身,垂首轻声:“我说梦话了?”
“嗯。”李意行的声音平缓无波。
“我是听潮生表哥这样唤你,”她笑了笑,“可能是说梦话就想起来了。”
“卿卿若是喜欢,随意唤我就是了,”他将手中的一缕墨发缕顺,已然说起了别的,“叫下人进来帮你?”
王蒨见他如此从容,悄悄松了口气:“叫乔杏进来吧。”
一早上如此惊心动魄,王蒨坐在梳妆台边揽镜自照,心中哀叹。
乔杏端着茶具进屋,见三公主愁眉苦脸,给她沏了杯热茶,又将昨夜被盘问的事情告知了王蒨。后者一脸了然,并不意外,她知道这些士族子弟心眼最多,还看不起王氏人,前世也有如此的盘问,口上是关心爱慕,心底打着却是监管窥探的主意。
乔杏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还当世子是真的将三公主放在心上了。
联姻之婚,有什么真情可言?王蒨腹诽过后,又是一阵无言,任由乔杏替她挽起华髻,插上那支玉钗。
她盯着玉钗良久,别开眼,问乔杏道:“二姐可有消息?”
乔杏捂嘴笑道:“前些日子听说一路追到敌军的老巢,将那蛮夷之辈打得落花流水,不过就算要归朝,也还得再等等!”
王蒨知道二姐这一仗打得极好,但后头那些就没那么容易应对了。
她又问道:“二姐此次率兵出征,与她一同前去的是谁?”
问及此处,乔杏却想不起来了,她原就是一个小小的宫婢,不关心朝政军事,只能大概回忆道:“似乎是……卫家的人?”
吴州卫氏,王蒨有了印象,她颔首,心事重重地往外走。
卫氏曾经也如李氏一般,世代簪缨,位高权重,但因族内大量服用五石散,风气糜烂,倒了一匹文士,从此一蹶不振,如今已落魄到要依附着谢氏一族而过活。
谢氏自诩贵族名流,当初也有不少族人染了五石散,但卫家的事情闹大,谢氏怕颜面挂不住,将那些染瘾成疾的族人连夜杖杀、抛尸,官位稍高的则对外称患了不治之症,如此无所用之不及,只为保一个世人眼前的清高美名,唯独各处士族之间心照不宣。
谢、卫两家互相依附,卫氏虽人脉凋零,但王蒨记着,这会儿有一个卫氏族人在军中任要职,与二姐走得很近,二姐对他极为信任,但后来因此被害,下场凄惨。
王蒨忧心忡忡,李意行在马车内静坐,看她发呆。
他也换了身墨色的长衫,发间的玉簪与她是一对,眉目清朗,望着她道:“卿卿在想什么?”
王蒨看了看他,如实道:“在想二姐。”
回神之后,她的眼光落在他腰间,见李意行宽肩腰细,不由暗道,士族子弟要出一两个武将确实不易,大多都追捧着李意行这样的身姿,为求名誉可以不进食,以粉敷面,甚至朱砂点唇,这样是上不了战场的。
甚至,王蒨怀疑这所谓的士族名士能不能受得住她二姐的一拳?
李意行不清楚她脑中的古怪想法,只宽慰她:“二公主捷报连连,卿卿不必担忧。”
王蒨在内心挣扎一番,变扭地唤了声:“子柏。”
他果然抬起眼,有些诧异地望向她,王蒨继续问:“潮生表哥的阿姐是哪位女郎?”
她记得,李潮生是没有阿姐的,至少同胞的阿姐不曾有,可若是说宗族里就不知晓了,李氏如今总共多少族人,就算去照着族谱数,恐怕没个几天几夜还数不完。
李意行果然道:“是他宗族的阿姐,前些日子与夫家搬来了临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