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然安抚地揉了揉他的侧脸,“贪杯才会轻狂,每日醉倒的人那么多,怎么就成了我这酒的罪过了?”
“那是因为小娘子的酒烈性太强,折煞了旁人,在夜里冲撞了鬼神!”
这罪名皎然才不会认,“那昔年平帝因酒毒丧身,李太白酒后失足坠江而亡,照郎君之意,我们饮了千百年的酒,亦是不祥之酒了?酒都是酒,怎生只我一家有过?”
见有人又要开口,皎然不给他机会,“你说的不好处,所有酒皆有之,何以重甲轻乙,不说酒的好处,殊不知酒能壮胆成英雄,还能为古今才子添风月诗肠呢,到底还是小酌怡情消愁,狂饮害德伤身罢了。”
皎然和不少才子酒客都小有交情,这话说得轻轻缓缓,中肯有力,有围观的脸熟酒客已经为她点头称赞,“当家的说的有理,城中酒肆如此多,照你们的说法,酒为不祥之物,倒不如去和官家上奏,把官酒库全关了得了。”
皎然不仅同意退钱清账,还不会轻易让这事儿过去,三人成虎,这事儿要是闹开了,对四季园可不是什么好事。
何况四季春还处于定酒阶段,童家庄的酒还未开坛进城,可不能被这些老鼠屎坏了往后的销路。
“四季春不是菩萨娘娘的甘露水,做不到谁都喜欢,大家想退便可退,但是……”皎然顿了顿道,“但是我们向来是记名购买,且上元节四季园未开店,那姑娘是否在小店买的酒,让人翻一翻账册便可知,如若未然,天子脚下,四季园周遭四处是官衙,我们见官便有分晓。”
听到这话,那些酒客中有人便站不住了,他们守了好一段时日,才探听得当家的在店内,总不能无功而返。
刚刚皎然步行而来,张生就一个劲地拿眼打量皎然,粉粉的面,润润的肌,鼓鼓的峰,一走一晃挪不开眼。
这品相,送到宫里都可行,也不知张大官人怎么忍心下手来坏人家名声,要张生来说,捧在手心里疼爱都来不及呢。张生寻思着,这小娘子也不知怎么得罪了张大官人,但上面有令,他也不能不听命啊,真是可惜了。
其实张生一个办事儿的,哪知道张大官人是把上元节刀疤没得手的罪都加到皎然身上了,不仅没得手,这事儿到最后还哪边儿都不讨好,宫里的发髻开天窗,秦双为爱女大开杀戒,张大官人被上头责难,全都有苦不能言。
是以便请托儿来败坏四季春的名声,反正这美娇娥当初他没得手,往后估计也没辙儿,毁了便毁了。
皎然回头一看,彩絮儿也回来了,正冲她微微点头,抬眼见人群后的张生探着头,就知有人要安耐不住了。
她如此不依不饶,完全是为了等放老鼠屎的人出来。
见酒客的气焰消了一半,张生果然忍不住开口道:“当家的,酒钱事小,名声事大。”
酒客闻言为张生让了一条路,张生走出来道,“酒品关乎人品,我们怕的,是贵酒店恐怕是外强中干,听闻前户部侍郎方唐一朝星陨,不知往后,当家的还能否向往常一般安然自在经营此店?”
这话说的,欲语还休,惹得周遭一阵阵议论纷纷,不断有人问道,“这位郎君是何意?”又有人问,“可是这当中有猫腻?”
张生这样看破不说破的措辞,听着更能唬人,仿佛他就是知情人一般,给那些舌头最长的人提供了多好的素材啊。
皎然本来还能淡定,但被张生这么一泼脏水,忿意全都涌上心头,这是眼见四季春拖累不了,要弄臭她名声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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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第一三九回
“你血口喷人胡说什么呢!嘴里是藏着粪坑吗?”彩絮儿一听就炸了毛,撸起袖子恨不得想冲出去找张生掐脖子。
张生往后退了一步,隐在众酒客后,嘴里却没停下来,“姑娘这般恼羞成怒,难道是被某猜中了?”
芙蓉儿急急环顾四周屋顶,也不知四大金刚窝在何处,怎么该出现时不出现了?
皎然轻轻捏捏她的手,朝院门口的方向看去,除了飞月在她身后跟丫鬟一样站着,另外三人都在那里站着,只等皎然有所指示便过来。
但这招皎然轻易是不会用的,像这种无赖,只以武力服人,压扁了还会像狗皮膏药一样丢不开,事关声誉,要他们闭嘴,还得用别的办法。
却说看热闹的酒客,即便无心,被人这样有意引导,也想到了这四季园半年前还只是一个小酒馆,怎么就飞黄腾达如此快,先是得了状元酒,再是红红火火有了这么大一个园子,前后一年不到,简直比翻书还快。
如果当家的是一个壮实能干的娘子还好说,偏偏又是这么一位年轻貌美的小娘子,那方侍郎被摘下官帽的其中一条,就是操纵酒业,收受银两买官卖官……
不过一旦牵扯上有点姿色的女子,更多人会愿意将他们与桃色风月扯上线,这似乎更符合世人的喜好,好衍生出更多谈资,再说方侍郎又不是不解风情的木头,怎么会放过这么一个美娇娘,舍得当柳下惠,那么多过失,何愁再添上这一条?
“如今没了方侍郎,天知道这酒店会不会怕受牵连,卷了银票子跑路呢!”
“难怪这些日子,在园中都不见小当家。”又有人散发思维道。
“就是!就是!”随波逐流者最会说“就是”。
“你们都胡说什么呢?”彩絮儿气得满脸通红,想到方侍郎是个能当她们祖父的年纪,就为皎然愤愤不平,两相对比之下,对凌昱的观感倒是好了不少,“无凭无据的,作甚么这般说我家姑娘!”
人群中有人一脸看透世事地冷声呵笑道:“普天之下谁人不知,这等见不得人的皮肉生意,除非捉奸在床,能有什么证据?”
皎然越听脸越红,被拿来这样说事儿,脸上的热浪是一阵一阵的,她的脸皮显然没有自己想象的厚,可派去办事儿的小厮还没回来,一颗心急的如放在热锅上,脸上却还只能强装镇定,虚张声势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那你可要好生记得自己说过这话,等上了府衙,别又不敢认了。”
这是要上公堂的意思,一时间嘴痒的几位酒客顿住,但张生跟着张大官人,什么腌里巴臜的场面没见过,又鼓着风点着火道:“心中有猫腻的人才会虚张声势,便是方侍郎来当面锣对面鼓地敲,他也有偏帮于你的嫌疑哼,如何能证明你俩就没苟且?”
话说到这里,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有人帮着皎然,也有人信了张生的邪儿。
皎然忍了许久,总算见小厮回来,哪知在这时,人群中又有人出声了,“此言差矣,方侍郎是断不会帮着这位小娘子的。”
稳而沉的男声,皎然抬头看去,就瞧见了一位中年男子从一旁的石凳上站了起来,石桌子上还有四季园的酒食,这人方面大耳,沉着淡定,一看就是有家有业的人。
这人皎然却是认得,那时在白矾楼的出阁宴,眼睛跟着凌昱梭巡席间,凌昱提了一嘴这号人物,正是会仙楼的大当家佘钱。
只不过皎然和他并不相识,在白矾楼时,她掩着面纱,又坐在凌昱帐中,断不会被他认得,不知这当口,佘钱怎会无缘无故帮自己说话。
皎然微微福了福身。
佘钱微笑着伸掌,示意皎然免礼,继而又道,“鄙人听了这么久,不见铁证如山,却只见得拿着和尚当秃子打,冤枉好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