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哥儿坐在床榻上凶巴巴地撅起嘴,“你答应了白师太会照顾好皓哥儿的。”说完又用他湿漉漉的眼睛望向皎然,带着有气无力的声讨,好像真的好几天没吃饭似的:“敬泽哥哥说了,这叫虐待。”
什么?
又要告状又怨她虐待,皎然都不知该气还是笑,忍不住就和一个小屁孩开始争辩,“我什么时候虐待石敬泽了?”
皓哥儿一口咬定:“二娘让敬泽哥哥替姐姐办事儿,敬泽哥哥都这么说!”
皎然一时怔住,好像是有说过来着,丁绮绰偏袒她,有时皎然犯懒不愿去做的事,丁绮绰让石敬泽代劳,石敬泽常会这么抱怨。
但他俩一道长大,吵吵闹闹什么话都能说出来,没想到皓哥儿听了一耳朵,学了个新词就现学现用。可见在娃娃面前,言传身教有多重要。
“你俩也快别说了。”芙蓉儿和彩絮儿看这姐弟斗了半天嘴,忍俊不禁地端着皓哥儿的夜壶进来,睡觉前皓哥儿都要打光腚坐一坐,免得夜里一泡尿,把皎然冲到汴河里去。
皎然将皓哥儿拎到地上,“既然你说我虐待,那你今夜就自己找地方睡吧。”皎然指着门道,“这才叫虐待,懂吗?”
彩絮儿蹲下去拉着皓哥儿道:“不如皓哥儿今夜去跟我和芙蓉儿姐姐睡哩?怎么样?我们不会虐待你的。”
皓哥儿看了看彩絮儿,又看了看皎然,然后自己吃力地将裤腰提到一半,两只手攀在床榻边沿要爬上去,一边抽着鼻子,可见心里还是认定他姐姐的。他这个年纪的娃娃,半生不生半机灵不机灵,时常是语出惊人显得憨态可掬。
“我要姐姐。”小短腿下去容易上榻难,皎然实在看不下去了,手一抱就把他提溜起来了。
不饿一顿不长记性,后面皓哥儿用膳时可就不敢把米饭当泥巴玩儿了,皎然总算过了几天舒心日子。
不过小日子没平静几日,踏青宴还没到,二月底就出了一桩大事儿,把皎然原本的计划全打乱了。
先是墨书筠让人意想不到的决定,皎然原以为入宫是板上钉钉的,没曾想墨书筠却不想了,但怎么过皇帝那一关又成了难题。
墨书筠茶饭不思多日,想出了先和未婚夫婿换庚帖,再去官府备案这一招,庚帖换过,公文一记,可就是官衙承认的夫妻。秀女定然是不能选了,官府那儿就会卡住不过关,皇帝若还要她,说不好听乃强抢民女,更不好听便是霸占民妇了。皇帝走仁君的路线,自然不会这么毁自己的声誉。
婚事提前,但墨氏和墨里长没跟未来亲家透底,只说对未来郎婿相当满意,先成家后立业,想尽快定下这门亲事。男方对这亲家也是一百八十个满意,当即就应下了。
双方换过庚帖,就等找相士算出年庚是否相配,生肖有无相尅。其实这不过走个过场,两家知根知底,在说亲前,底细早就摸得一清二楚。
长辈藏心眼,墨书筠却是不想瞒着未来夫君,一番苦思后,还是决定趁着双方长辈去城外算八字的日子,约了周子松到外城的花市见面。
春日里百花盛开,除了赏那大自然的花,市民也爱买花,这是把一角春景带回家。
花市里挨挨挤挤,男女距离近些也没人会在意,大家都只顾着赏花,再挑中几株物美价廉的春花回家才是乐趣。
大白日里,也没人会臆想你要作甚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且本朝民风开放,大家各自顾各自的,只要不太出格,没人会去理会。
这么一个好日子,墨书筠挑挑拣拣,最后选了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桃紫布衣,也没戴什么簪环手钏,店铺不好关上,免得双亲回来就露底了,所以墨书筠让丫鬟绿枝在铺里守着,独自租了顶轿子,就往外城去相会未婚夫婿了。
可千算万算,算到自己头上,墨书筠怎么也没想到,这顶轿子最后抬进了皇帝在城中的别苑。
第142章 第一四二回
消息过于骇人听闻,陶芝芝听得嘴巴都合不拢,跳起来围着墨书筠转圈上下扫视,“书筠姐姐可还好。”说着又自言自语道,“不对不对,这如何能好?但你怎么还能回家来?”
既然被抬到别苑,皇帝的意味也不言而喻了。但这事关皇帝后院,陶芝芝性子大喇喇却不傻,虽然心里想知道,可嘴上还不忘把着个门,庶民怎敢妄议天子的秘事。
墨书筠被陶芝芝转得头晕,脸上一红,也知道她是想歪了,拉着她站定道:“我好好的,他没拿我怎么样。”这个好好的,说的便是她还是完整之躯的意思。
她确实是好好的,但那日双方父母从城外归来,可就一点都不好了。原以为各自抱着生辰八字去,回来便能换成庚帖,谁知道那相士竟然说墨书筠和周子松八字不合,不宜结发。
墨家二老一听就互相递了个眼色,心中明了,但周家两老哪知道那么多,拉着相士又问了几遍,却仍是一样的答案。
这下可就犯难了,两家是故交,墨书筠和周子松都是他们看着长大,墨书筠贤淑雅静,知书达理,家中人口简单,这样的儿媳妇打着灯笼也没处找。这亲事不要吧,真舍不得墨书筠,若是要吧,八字又说不过去,要是往后出了什么事儿,可就不好怪神灵没提醒了。
最后还是墨家二老拉着他们回了城,说是再找几位大仙看看。
不看还有所希冀,但看了几人下来,个个一套说辞,这下周家二老说不出话来了,一家还能是凑巧,怪那相士是江湖道士,但这么一来,不算也只能算了。
墨家二老叹气,也没将墨书筠被皇帝看上的事说出去,太多人知道对谁都不好。若是往后女儿真当了贵人,不是他们不信故交,但谁的嘴能有自己双亲严实,要是被人知道墨书筠入宫前就跟皇帝相识,谁知道会被编排出什么难听的话本子来呢,对墨书筠的影响不好。
这么一来,墨书筠入宫选秀女,就真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书筠姐姐,你也别伤心。圣人能知道你要去见周子松,可见对你也是上心的,你在宫里有人护着,日子应当不会太难过。”陶芝芝拉着墨书筠的手劝慰道。怕墨书筠一时转不过弯,因为失了周子松这桩婚事伤透心。
但皎然清楚墨书筠不至于会伤心欲绝,在天子和周子松之间,墨书筠本就有所徘徊,她喜欢皇帝,却没准备好面对他偌大的后花园,才选了周子松。没想到皇帝倒是果断,如今墨书筠的后路被斩断,只剩一条路走到底,是好是坏还真难说。
“可是三月初就要入宫?”皎然问道,眼下都二月二十七了,算一算墨书筠做姑娘的日子也没剩几日了。
墨书筠点了点头。
“急了些,但手脚快点,也不是来不及。”皎然看陶芝芝满脸不解,叹了口气道,“我也不是就舍得书筠姐姐,但既无路可选了,那便好好准备,这样入宫后才不会措手不及。”
陶芝芝原本有些忧愁,但瞬间又满血复活了,“你说得对。不就是争宠吗,书筠姐姐人好看,心思好,又懂琴棋书画,圣人定会喜欢你的。”
皎然和墨书筠相视一笑,“芝芝说得对,书筠姐姐是极好的可人儿,在皇城中,容色才情都不可缺。”皎然比较现实,觉得两者都很重要。墨书筠算不上绝色,性子也有些娇养的小任性,可见皇帝既喜欢她的容色,也好她的性子。
但皇帝的恩宠和妃子的容色是相辅相成的,皇帝的喜好不知能指望多久,皎然可不信哪一日墨书筠颜衰色退,皇帝看宫里一茬茬的娇花不会心动。
皇帝年近三十,早年就伺候的妃子如今也不小了,可墨书筠现今才十六。
说句不好听的,再过几年,新人和旧人站在一起,谁像谁的娘都不一定,所以皎然觉得重中之重,是要让墨书筠在进宫前,多学些养颜护肤的法子。
接着几日,墨家二老是耳提面命,嘱咐墨书筠在后宫要低调做人,不求多富贵。做父母的只求她安度余生。
陶芝芝不懂什么美颜护肤的法子,但也想助今日姊妹,未来娘娘一臂之力,和皎然一商议,不过两日就给墨书筠备了两个肚兜。
陶芝芝捧着一个青缎莲生贵子和一个粉缎刘海戏金蟾的肚兜,爱不释手道:“还是阿然鬼点子多。书筠姐姐你瞧瞧,喜欢吧,这是我和阿然凑给你的。”
墨书筠感动地吸吸鼻子,接过来细细看,眼睛一亮,“这如何舍得?”肚兜上的莲子,全是用金线绣成,金蟾也闪着金光,这可比一个肚兜的钱多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