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然的第一反应便是来者不善,能逃则跑。
方才忘记说了,这月来相照轩还是皎然和凌昱仍“相好”时,筹划十二间楼特意留下的相会之地,不然也不会特意设计得只能我看人,别人看不见我了。
而这月来相照轩的小码头,也确实是小,是皎然设计来给自己停舟所用的,好在皎然没有给自己绝了后路。
园里自然不止这么一叶小舟,只是镜月湖等闲不开放让酒客进去。另外几叶扁舟都停在园内的小码头上,只让酒客在环园溪流里泛舟饮酒。
皎然十分灵巧地在快划到月来相照轩的小码头时,让小舟顺着基石擦过,完美地不发出一点碰撞的声响,往酒阁那边划去。
酒阁和月来相照轩之间,往园内切入一道溪流,水上架着一座桥,隔开了皎然的私人领地和待客区域。
小舟从桥下泛过,皎然立时加快手中的动作,将船儿停在园内的小码头边,而后撇下船桨,撒腿往岸上跨去。
皎然随手招来一个小博士,遣他去跟彩絮儿和芙蓉儿通禀,“你跟她俩说,我有急事先回小甜水巷了。”
然后便麻溜地往侧门走去,只可惜刚打开门扉,就见叠影双手抱臂站在门外,跟一堵墙似的将她的去路堵住了,“姑娘,公子请你去见他。”
皎然才不理他呢,转身就走,谁知刚转过头,就见后面站着飞泉,对她做了一个手势,皎然也说不清这个伸出一只手的姿势,是在请她还是拦她哩。
“姑娘,这边请。”飞泉的话比叠影少多了。
真是狡猾!谴了两个男护卫来,是打着她没法撒泼对吧,要是拦在门外的是叠金或是飞月,皎然保管手脚并用推开就走。
“如果我不去呢?”皎然扬扬头不满地叫嚣,这么长一段路,她不去难道凌昱还能怎么着。
所以说皎然到底还是嫩了点,叠影道:“公子说了,如果一盏茶的时间不见姑娘,他就自己出来请你。”
皎然气得要跳脚。凌昱这显然是算准了她不想被人看到他来寻她,让人误会他俩有瓜葛。
第174章 第一七四回
眼见无路可退,皎然十分“识趣”地硬着头皮往月来相照轩走。只是这路走得跟被押去刑场的囚犯简直如出一辙,谁叫没人提前告诉她,今日要见阎王呢,让她都没个心理准备。
幸好夜幕降下,花园小径烛火昏暗,将皎然忐忑又焦躁的脸色掩在夜色中。
皎然拧着手中的帕子,开业那日暂且不算,算来她已经一个多月没跟凌昱见过面,更别提说话,久别再见最是难搞,可惜还没想好怎么面对,就已走上跨水的小桥。
八月里金桂飘香,花园中也栽了不少,夜里此香愈加馨香四溢,皎然假借要折金桂,停下脚步,然后趁着这间隙回首望去。
而跟在身后的叠影见皎然驻足,也收回往前迈的步子,就这样不远不近地跟着。
后路被堵死,显然是后退无门了,皎然用力地折下一枝金桂,暗骂叠影就是个无脚鬼,轻飘飘的,害她一路绞尽脑汁想出的逃跑计策都无处可施。
皎然负气地往溪里撒下一抛金桂,而后转身前行,头也不回地往月来相照轩走去。既然退无可退,皎然便收起脸上的焦躁和忐忑,将嘴角往上牵,俨然换成一副气定神闲的主人家模样。
月来相照轩里灯火通明,凌昱着一身月色织金锦袍,就站在门前,微微斜着身子倚在门上,慵懒而闲适,像是在等故人,又像是在打发无聊的时间,一点都看不出此行何意,皎然努力吸了口气才又把烦躁地情绪压了下去。
叠影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皎然看不到的是,在走到凌昱目之所及的范围里,叠影和飞泉就很懂事地悄声退下。
月来相照轩建在稍高处,需要走上几阶宽大的阶梯,皎然就在凌昱这般俯视的目光里,一点点往前迈。
此时皎然多希望皓哥儿在场,有一个不知脸色为何物的小娃娃,气氛大概不会如此凝固和尴尬,而凌昱也不是那种远远见到你,便会挥手和你唱和的人,他只静静注视着你,等你走到他跟前。
但尴尬的显然只有皎然一人。
“怎么走得这般慢,饭菜都快凉了。”
皎然停在距离凌昱两阶的地方,没想到传入耳朵里的居然是这句话,皎然狐疑地向凌昱投去试探的目光,她以为凌昱会等她先开口的,这是他一贯的沉默,却没想到凌昱的开场白竟然这么“闲话家常”,日常到仿佛昨日他们还曾坐在一起用饭。
“你有什么事吗?”皎然问道。
凌昱笑着看着皎然,没有答话,而是道,“快些进来用晚膳吧,凉了吃了要闹肚子。”然后转身往里迈去。
真是干锅烧死蚂蚁。皎然尾随其后,利索地除去鞋子,提着裙摆到食案边坐下,拿起箸子就是大口大口吃饭。意思就是我赶紧吃完,好让你有屁赶紧放。
“你吃了吗?”皎然抬头问坐在对面的凌昱,她很懂得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所以在这时候,还记得先适当“关心”一下凌昱,毕竟礼多人不怪嘛。
“吃过了。”凌昱拾起汤勺子,替皎然舀了一碗汤。
皎然是来者不拒,麻溜地吃完饭,就十分配合地两手捧着汤碗,“咕咚咕咚”喉咙一上一下把汤都灌到肚子里,然后将汤碗往下一扣,没流出一滴汤了,这就是吃完了的意思。够干净吧?皓哥儿那个贪吃鬼,吃饭都没这么干净的。
凌昱看着皎然不说话。
“你来找我,是堂里有什么事儿吗?”除了堂内的事儿,皎然实在想不出凌昱来这里作甚么。
“我来见夏班。”凌昱淡淡道。
见皎然听完这话肩膀松下,凌昱将视线越过皎然的肩膀移到轩外,不知是在想什么。
听到凌昱来见的是夏班,皎然确实松了口气。李叔管制酒,而夏班如今掌管着酒库的出纳,虽是在十二间楼做事,实际上却是凌昱送来的人。
夏班这人生得平平无奇,家境也平平无奇,在来来往往的货郎担里也毫不起眼,但确实一大能人。
十二间楼除了正门、右边的侧门,左边还有后厨的左一门和酒库出入的左二门。如今十二间楼的酒库已今非昔比,再不是小作坊,而是能给城中各处脚店和走街串巷的货郎担供酒的大酒坊。
走街串巷的货郎担来十二间楼拿酒,要挑着担子从左二门进,记完酒算完账,再拿到取酒的牌子,便能去酒库找夏班打酒。这些毫不起眼的货郎担里,有不少堂内在京城中的眼线,这些人不仅唱和叫卖起来声音洪亮,还能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一个个贼儿精醒。
夏班不仅管酒,还要汇总这些人交代的零零碎碎的口头消息,最后再斟酌着上报凌昱。
所以听到凌昱是来办公事儿的,皎然不要太如释重负,这意味着等夏班来了,她就能走人了,叫皎然刚吃下去的饭都好消化不少。
第二日凌昱倒是没有在皎然用晚膳前来刺激她的胃口,却在皎然吃到一半的时候突然而至,皎然差点没被嘴里的饭给噎死。
“你怎么又来了?”皎然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