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上午长平公主都没出现在马场中,皎然心想照长平公主的骑术,大概是嫌场中逼仄,难以发挥,果不其然,听凌涵这么说,长平公主立时点头应允。
卫星见皎然走进来,满脸笑意地接过她手中的盘子,“不如皎然姑娘也同去可好,整片山这么大,人多才热闹些哩。”
这突然的热络,皎然要是答应才是脑子有病了,昨夜对她冷嘲热讽,今日这般笑脸盈盈,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俩关系多好似的。卫星这么一叫唤,倒是把全场的目光都引到皎然身上了。
皎然自然不知昨夜凌涵回去后,就提了一嘴叫卫星待皎然要友善些,来者是客,且她们其实对这山庄来说全都为客,卫星听了是半点不以为然,这种下等人就是用来让她们这些贵人寻开心的,心情不好说两句怎么了。
谁知这话很巧地传入山庄真正主人的耳朵里,那时凌凝正进屋寻凌涵,听了这话不由就皱眉,但也没说什么。
不过这眉皱的比说什么话都管用,叫卫星望而生畏,谁不知道凌家二姑娘比男儿还能干,少时拜师,文武两全,嫁给史诏后,又跟着夫君五湖四海地跑,若非眼下有身子,怕还不会回京来。
更厉害的是,她那夫君史诏也是个厉害人物,卫家子弟无才无能,都是跟在这些世家能人屁股后吃饭的,所以卫星登时背后的嚣张气焰就全都消了,不敢再在人家的地盘当主子。
这些内情皎然不会知晓,但事出突然必有蹊跷,她怕卫星又要给她挖什么坑,连声拒绝。
上回在凌昱的山庄,那马儿突然疯了似的飞跑起来,要不是皎然身子好,自己安稳落了马,只怕要被甩成傻子,当时皎然就纳闷,好好的马儿怎么会突然跑起来,后来才从凌昱嘴里知道,原来是卫星这姑娘为了逗公主开心,故意朝马屁股上射了一石子呢。
“我们的人确实少了些,姑娘骑术精湛,又是阿涵的师傅,不如就来凑凑热闹吧。”长平公主发话道。
若是卫星说的还能婉拒,但公主相邀,拒绝那就有些不知好歹了,所以皎然只能恭敬不如从命。
一行人打马来到山脚下,其实打猎是其次,玩乐是真,而这些人又都金贵着,所以都一人带两个,原本只有十几人的队伍,因着一带三两个,显得浩浩荡荡颇有气势。
玩归玩,比赛也是真,女儿家竞技起来并不比男儿差,只因天生力量悬殊,所以是形式上的不同,不过这会儿都是打猎,自然比的是谁的猎物多,谁的猎物狡猾难打。
皎然是一点不恋战的,也不想参战。不是她太自信,以这两日的观察,这里面箭术和骑术并存的也就公主和卫星两个,外带一两个她不认得的千金。
要是一不小心压住公主得了第一怎么破?皎然可不想出风头,做人还是要醒目点。
而皎然不仅不恋战,还最为朴素,因着既非贵人又非大小姐,只一人单枪匹马上阵,自然而然也就落在了队伍最后。
皎然轻轻捋了捋马背上的毛,真是委屈这匹暗夜了,明明是千里马,却只能载她在林中散步。
暗夜“呲”地一声打了个响鼻,甩了甩马尾巴,似乎是在回应皎然的“内疚”。
人聚居的地方,动物就少,所以队伍直驱山中,翻到第二座山才四散开来各找各的猎物。皎然没有那么大的抱负,抬头看看天色,估摸着溜达一圈,差不多就能慢悠悠回程了。
但这会儿往回走确实也有些早了,皎然勒马往林中走去,当不成猎手,当个山中采女也不错。
为了今夜能吃上一口先苦后甘回味无穷的鲜美野菜汤,皎然一路目不离地,希望最好能叫她碰上一大片,好摘一筐回去,今晚煮了些,再带回去给白师太她们尝尝鲜。
不过野菜这东西,跟猎物一样难寻难觅,皎然手握缰绳,弓着身子看了一路都没见着,却偶遇好几只山鸡山兔,大概是那边声势浩大,把这些猎物都吓到这边来了。
但不要紧,皎然没有打搅它们的意思,这些小动物也只扑着翅膀“咕咕咕”跟皎然擦肩而过,皎然按捺住拔箭的心,心里实在痒痒啊,好在这时,终于叫她看见了野菜的影子。
皎然“咚”地跳到地上,把用来装箭的箭壶都用来装她的小菜菜,一路漫步采菜下来,收获颇丰。
抬头看看天色,差不多可以回程了,只是皎然刚转身想绕过去上马,就听见身后传来“嗖”的一声。
定睛一看,距离脚后跟仅仅几寸的地里牢牢扎进一根木箭,皎然心下惶恐,以为是友军误伤,四周张望,却一个鬼影都没见着,正想嚷嚷一声“这里有人”,身后又“嗖嗖”传来两声,又有两支箭朝她身后射来。
皎然在心里问候天和地,脚下却忙不迭拔开腿往前跑,地上“嗖嗖嗖”插了一排的箭。
皎然心道真是日了苟了,结果大概是如此追逐太无趣且浪费箭丨矢了,接着一箭惊险地从她耳边擦过,皎然吓得惊呼一声,最后一箭直接射在离皎然脚尖几尺的位置,逼得她不得不猛然驻足。
皎然心有余悸地回头看着那一排比人工去插还整齐的箭,后面半个人影没有,结果一回头,就见拐角处走出一道青色身影,也不知方才是站在哪个疙瘩暗箭伤人的。
皎然鼻子里喷着气,“很好玩吗!?”能让她这么不顾尊卑说话的,也只有凌昱了。
皎然随手拔了一箭,直直朝凌昱飞射而去,凌昱正好握住,慢悠悠地走到皎然身边,态度全然冷漠,一根根将箭拔起,放回绑在自己背后的箭囊内。
“你是不是有病啊?”皎然见凌昱不答话,又跺着脚朝他吼道。
凌昱将最后一支箭投到箭囊里,这才抬眸看着皎然道,“你躲什么?”
你试试有人拿刀子在背后追着你,看看你躲不躲,跑不跑?但这话皎然没有说出口,因为她从凌昱的眼睛里,读出他问的恐怕不是这个意思。
这是在质问她为何躲着不见他?顺便将这几日的恼意连本带利从她身上找回来的意思?皎然撇开头,计算着如果此时拔腿就跑,能不能成行,可惜凌昱站在她和暗夜中间,皎然跑是跑不过他的,要策马飞离,却也要先越过眼前这座大山。
皎然正暗自权衡着,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清澈温软的声音,“三弟,这就是你要寻的鹿子?”
三弟?显然是凌昱的二姐凌凝了。皎然闻声转头,就见一位身穿月兰骑服的女子,正坐在一匹黑色骏马上笑着看向自己,这位姐姐生得三分肖凌涵五分似凌昱的,飒爽却不失柔意,细细一看,匀称的身子只肚皮微微隆起,当已有些月子了。
没想到居然还能骑马,想来又是一位能人,皎然暗自思量道。
凌凝旁边还跟着另一匹枣红骏马,应当是凌昱的坐骑,皎然木然呆站着,什么鹿子?刚刚凌昱是在射野鹿?
“野鹿狡猾,叫它跑了。”凌昱走回凌凝身边,翻身上了马。
“哦?这可难得。”凌凝似乎是没想到,又笑着看向皎然道,“这位姑娘是?”
皎然立马自报了家门,这下可好,一遇撞俩,且以皎然的直觉,这凌凝姑娘看着柔美,却并非凌涵那样的心无城府之人,也不知那什么鹿不鹿的,是不是话中有话,但皎然没从凌凝的语气咀嚼出不屑和轻蔑的意味,是以对凌凝的初印象还算不错。
“原来如此,我就说三弟最怕碰见闹哄哄的小姑娘家了,怎么还会往小姑娘处跑呢?只可惜我的鹿子了。”凌凝轻笑道,可这清爽侬软的声音,却把皎然给说红了脸。
“诶。我和皎然姑娘还说着话呢。”凌昱不言不语地打马掉头,凌凝急急朝他道。
皎然心想,可只有你在说。
“再晚些山中视线不好,皎然姑娘快些往回走吧。”凌凝指了个方向,“她们都在那边猎山鸡呢。”
皎然欣然称是。
“那我们后会有期啦。”凌凝最后笑着朝皎然眨眨眼,然后勒绳掉头,许是因着凌凝有身孕,凌昱并没有疾行等凌凝去追,调转了马身后就在几步开外静待。
凌昱这么横插一脚,皎然虽受了不少惊吓,但好在有一壶野菜等着她,闻着扑鼻的香气,皎然嘴角勾起,心情顿时好了不少,收拾好心情,又往密林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