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皎然思索的时候,嘉禾公主也在打量着皎然,她是一眼就认出皎然来了。能让她儿子求娶的姑娘,嘉禾公主自然没有耐心等到成亲次日拜见婆母才知晓儿媳生得是圆是扁,是以在凌昱回家坦言要求娶皎然后,嘉禾公主自己不便出行,便谴了画师到十二间楼记住皎然的长相,所以在次日,嘉禾公主便已知晓这儿媳妇的真容了。
初见皎然的画像时,嘉禾公主只觉此女怪合眼缘的,确实是佳人一位,和凌昱站在一块儿倒是金童玉女般般配。画像只能勾勒出神韵,如此迎面撞见,嘉禾公主又瞧出些画师没画出来的东西,这般娇妍得体确实是个可人儿。
方才见皎然一路走来,虽眸中有些许寂寥,但阳光下身披银灰裘毛披风的姑娘,明媚又不乏可爱,以手托着雪珠子站在雪地里,叫人只看一眼,一清早的沉重烦闷也跟着烟消云散了。
今日嘉禾公主也是来替凌昱祈福的,未曾想竟在此遇见皎然,由此一遇,也让嘉禾公主对这位未来的儿媳妇又满意了几分。
两人就要擦肩而过之时,皎然脑中灵光一现,忽地想起去年上元节,她在宣德门广场下也窥见过嘉禾公主的真容,可不就是眼前这人么?
公主简装出行,想来是低调行事,皎然踌躇不定地站住,认出了未来婆母,一时间不知该问安,还是该假装不认得就这么糊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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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大相国寺的资料参考自《东京梦华录》
第196章 第一九六回
皎然犹豫不决之时,身后传来了声“皎然姑娘”,是嘉禾公主在唤她。皎然不明白嘉禾公主为何认得她,但她的生活轨迹两点一线,要看见她的确却也不难,不过嘉禾公主这般主动,倒叫皎然对她有些愧疚。
皎然回头朝嘉禾公主歉意一笑,“我不知该如何唤您。”
既然没有大张旗鼓地正装出门,嘉禾公主自然是不愿别人认出她来,可除了称她为“公主”外,皎然想不出别的称呼,总不能还未喝过婆母茶就先喊娘亲吧。
嘉禾公主回以皎然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称呼就免了,以后机会多得是,要喊我一辈子呢。”
“是。”皎然为嘉禾公主的实在而感到有些喜感,嘴上乖巧,脚下也跟着嘉禾公主走。这大相国寺又称“皇家寺”,是以嘉禾公主如逛自家般熟门熟路,领着皎然往后院僻静的厢房走去。
嘉禾公主的丫鬟青萝请走了在院内洒扫的小沙弥,而后便领着彩絮儿退到月亮门外守着。
院中有一树,一桌,两人就坐在菩提树下,这天时在石椅坐下,回去定要上吐下泻,好在青萝机灵醒事,立刻寻了蒲垫子给两人垫上。
嘉禾公主跟凌昱一样爱看人,或者说是跟凌昱一样爱盯着皎然看,皎然被打量得如坐针毡,只能假装看那菩提树光秃秃的树枝,一点点数枝干上的纹理,不过最后还是疑惑地将视线落回到嘉禾公主脸上。
嘉禾公主可比凌昱和蔼多了,那笑意虽浅,眼神却十分慈祥,但说出来的话又有点吓人,“你也是得知那雪山有险情,阿昱被困走不出来,才来替他祈福的吧。”
天知道皎然是半点不知情的,听得嘉禾公主的话,心中一惊,没想到那梦居然是真的,这么说来,难道梦境里那些天灾人难,也是真实的?皎然已经不敢深思她为何会有这梦境了,难道是有人托梦?
嘉禾公主见皎然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心有不忍,“阿昱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儿的。”原也是来祈福的,却安慰起皎然来了,末了,嘉禾公主又责怪道,“这种消息没头没尾,最叫人烦心,他们怎么能说与你知晓,平添忧愁。”
皎然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说是听了她的话才知道。而和嘉禾公主打一下交道,好像明白凌涵姑娘是像谁了。
“本以为年前就能回来,不曾想又一拖再拖。”嘉禾公主无奈地道,“若是年前回来,这会儿指不定你俩成亲的日子已请先生看好,就等你入门了。”
其实这话本不该对皎然说的,哪有婆母和儿媳妇直接谈婚论嫁的,只是皎然本就没有这么多讲究,嘉禾公主当年情窦开得早,对老国公也是殷勤有加势在必得,所以也不拘这些礼节,倒没想到竟阴差阳错让这对婆媳意外地合拍。
不过皎然虽不讲究,却也不能毫无保留地显露出来,所以还是要略作娇羞之态,半侧着脑袋一言不发。
而这看在嘉禾公主眼里,却更像有话而不敢言,便想到,这姑娘恐怕还心有不快,亦或是对他们这种门庭望而却步,当初听凌昱所言,皎然是快定亲时被抢过来的,既然原先选的不是他家,所以也不无可能,“你是不是顾虑凌家人会以门第之差看轻你?”
嘉禾公主不愿新人进门时心中还有嫌隙,新婚夫妻就该和和美美的,是以尽管皎然摇头,嘉禾公主仍接着道,“当初阿昱也这般问过我。”
其实皎然听见嘉禾公主的话,心里就已经知道答案了。如果真是势利眼的人家,是不可能开门见山同她谈论这个话题的。
嘉禾公主确实不是势利眼,当时凌昱问她,是否因着皎然的平民出身而瞧不起她时,嘉禾公主一掌就拍得桌案上茶盏里的水溅了出来,“什么平民不平民?你这混小子,逼你老娘都逼到这份上来了?”嘉禾公主是何为人,她这个人精儿子难道能不清楚,问这话其实就是为了套她的话,给她下套。
不过这套嘉禾公主还真不得不跳,“我瞧不起平民,人家还能瞧不起我呢,太丨祖乃是泥腿子出身,照你这种说法,你小子还不如平民呢,什么瞧不起,刚脱了泥味就忘了自己祖宗姓什么了?”
凌昱恭恭敬敬道,“孩儿就知道娘亲是明理之人,并非那般捧高踩低的势利小人。”
“那是。”嘉禾公主十分受用地笑道,“从小我和你父亲就千叮咛万嘱咐,做人不能忘本,忘本者必遭反噬。”
皎然知道嘉禾公主不势利,却没想她会对自己这般坦诚,是以皎然道,“言传身教,也只有公主做到了,才能潜移默化影响到凌公子。”皎然在心里暗自吐舌头,居然悄悄拍了嘉禾公主的马屁。
而很快皎然也发现了,凌昱那只要你肯去捋毛就十分好说话的性子,可能也是遗传自嘉禾公主。嘉禾公主听得她的话,显然是毛被捋顺了,居然开始和皎然话家常,“起初听闻阿昱要娶你时,本宫也是吓得不轻,这些年阿昱常常相看,每次却都无疾而终。”
皎然点点头,她都知情。
嘉禾公主又道,“听长平说,她前几日去找过你了?”凌昱那么多倾心者里,嘉禾公主最放不下心的便是长平,长平从小常伴她左右,往后亦常要打交道,而长平倾慕凌昱,嘉禾公主不愿这段单相思往后成为凌昱和皎然的疙瘩。
别的相看不成的人家,以后只管客客气气打交道,可这表兄妹的关系,避也没法避,所以有些事情,还是说开为妙。
皎然察觉到了嘉禾公主的担忧,可她一听这话也担忧了起来,不知长平公主同嘉禾公主坦言到何境地,因着长平公主可是在赐婚前就碰见她同凌昱有往来的,在有心人眼里,这可就是私相授受了。
不知对方底细,所以皎然只半垂着眼眸点头。
皎然却不知道长平公主同嘉禾公主一样,都以为是凌昱强娶,那偶然撞见,也让长平公主以为是凌昱求娶不得,才到宫中去请旨的,在她们眼里,皎然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受害者,奈何不得凌昱。
不过嘉禾公主似乎只知其一,“长平请我转告你,往后你们就是表姑嫂了,叫你莫要介意。”话既如此,便是在告知皎然,以后长平公主不会对凌昱有别样心思。
这话长平公主本是准备在见皎然那日说的,但到底公主放不下面子,才迂回地去请嘉禾公主这个亲姑妈转告。嘉禾公主嫁在宫外,又不拘着架子,长平公主待她比自己母后还亲近,许多不和别人说的话,在嘉禾公主这个姑母面前倒不会难以启齿。
“少年儿郎可慕少艾,姑娘家自然也可,皎然知道的。”皎然十分懂得顺杆爬,也可见嘉禾公主和长平公主都不知实情,这么想来,凌凝和凌昱还算相亲相爱的,虽在她面前,凌凝总对凌昱不怀好意,但还是很有江湖义气,没有将他们的事儿说出去。
皎然顿时又像一个偷吃糖却成功瞒过长辈的小孩童般,原是垫着脚尖战战兢兢的,现如今总算能放下脚后跟来了。
嘉禾公主笑道,“其实根都在阿昱身上,他只愿将长平当妹妹,别的便再无可能。”至于嘉禾公主自己,也不是没想过亲上加亲,可惜这红绳哪是能乱牵的,她又不是月老,不过长平到底是嘉禾公主看着长大的,又对这不骄不矜的外甥女疼爱有加,嘉禾公主还真牵过。
长平公主常到芳茹园小住,自打凌昱从京外游走一圈回京时,已经长成一个铮铮男儿,那少女心思就从未瞒过嘉禾公主的火眼金睛,嘉禾公主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既想着若真是姻缘天注定,将长平留在身边也好,又想着凌昱不近女色,指不定正是因着心中有人。而凌昱从小到大,能稍稍同他搭上话的姑娘,除了自家人,也就只有长平这表妹了。
或许是不想伤了这小青梅的心,才次次将送到院子里让他晓事儿的美娇娘原封不动地又抬出去,嘉禾公主这猜想,在前不久彻底被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