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灿的单独相处,对亦淅来讲,是一个磨难的历程。
他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重逢,他们的相聚不是满心欢喜,抱头痛哭;而是这般威逼利诱的折磨,和处心积虑的伤害。
他不敢,也不能希望老天爷让陈灿从未出现过;他只希望,可以尽早结束他们的谈话。
正满心焦虑,不知如何是好;客厅里响起了关门声。想来,是罗修送陈至荣后回家了。
果然,随后罗修的脚步越来越近,也跟到了厨房。
“灿,你在这儿呢.....我以为你累了,要休息一会儿呢。”罗修关心地注视着陈灿,微笑着说道。
陈灿的脸上,转瞬间来个三百六十度的立体式大转弯:仿佛一朵盛开的向日葵,抖着明晃晃的绚丽色彩。三两步,蹦到罗修身边,径自跳入他的怀中——小脑袋,蹭着罗修的颈窝,嘟着小嘴,啧怪的语气:
“怎么去了这么半天?你不在家里,我不安心呢......”
方亦淅在心里轻轻一叹:灿,这变脸的功夫,也实在练得太到家了。他那可亲可爱的笑脸,最真挚的东西,只留给了罗修。自己,再无缘可享。但是,只要他还肯留给一个人真的一面,也是好的吧。至少,罗修,会为此感到幸福。
“哼.....呵呵......”罗修宠爱地笑着,对着愣在当场有些狼狈的亦淅,很不自然的一瞥,说:“我不过是出去了一会儿,还没二十分钟呢!你这傻孩子,又瞎想些什么?这里是你的家,没什么可不安心的。”
方亦淅与罗修对视的目光里,已经明白了对方含着歉意的眼神,还有那有意为之的闪躲。他心知肚明,即便陈灿不赶他走,罗修也在为难怎么给他一个体面离开的方式。
何必呢?难为别人,难为自己。
不过,陈灿刚刚下了“死口”不许他今晚离开。若是执意要走,还真有点担心,灿会做出什么令人惊骇的事情来。
已走到这水尽山穷的地步,不妨看看他要唱什么戏。
这边,灿还粘在罗修的身上,笑得天真无邪。
“我很勤快的,帮亦淅收拾了厨房。看,表现还可以吧?!亦淅,你说呢?”
亦淅勉强咧了咧嘴,装作心情没受到他们俩个亲密搂抱的影响,说:“灿干活,还是很有一套的,麻利得很。”不管怎么说,这个记忆中的明媚少年,只要展露笑颜,眉眼一弯,总让人狠不下心肠把他想得太坏。
罗修怜爱地揉着他的头,指头穿过柔顺的发丝,满目的柔情。
“知道你是最乖巧,能干的。”
“嗯......”灿,满意地仰起笑脸,说:“那以后,咱们分工。你负责做饭,我负责洗碗,好吧?谁也不许赖!”
罗修很大度地回道:“不用啦。你不想洗碗也没关系,我一个人做也行。只要,你乖乖呆在我身边就好......”
陈灿,满面的甜蜜,又往罗修的怀里靠得更紧了些——甜丝丝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修......最好了......最疼我。”
一字一句之中,甜得能滴下蜜来。
方亦淅听着,只觉得有一句那么耳熟:他也曾,对他说过,要他乖乖留在身边。
如今呢?不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欢喜?
方亦淅在心里对自己讥笑——你凭什么难受?凭什么吃醋?罗修,从始至终唯一明确过他的身份,只有一种:“奴隶”。他不是他的朋友,更不是他的爱人,只是奴隶。以这样卑贱的身份,他有什么资格和灿争风吃醋呢?
在他构筑的,他们生死相随的爱情里:他和他的地位,从来都不是平等的。他一直在以最卑微的姿态,乞求着罗修赐予他一份真诚的感情。且,这份感情还是从灿那里偷来的,随时随地准备着让人家讨还回去。
你还得,无所怨尤。
这好比,他是打包带走的快餐;灿,是一道实在的家常菜。
快餐,只是解决一时的饥饿,满足了口腹之欲。吃过,丢了,也没人觉得可惜。家常菜就不同了,那是要每天细细研究,琢磨,日积月累,味道愈久愈浓,一辈子吃下去的。间或,有一两次味道腻了,那也不过找另一种新鲜的吃法调剂一下;终究,还是正餐。
方亦淅清楚,自己可怜而卑下的处境。心头,像是有几支鞭子狠狠地在抽着,鲜血淋漓——却喊不了疼。
“啊,厨房收拾好了,我去一下洗手间。”
亦淅找了个理由,在二人面前落荒而逃.......假如再迟一会儿,他怕酸涩的眼眶兜不住,倾泻而下的泪水。
和罗修半是强迫,半是自愿纠缠的一年;他不是没有对自己温柔过,只是没有像对灿一样这么温柔过。每一次,他的温柔背后,除了算计,便是强硬的侵犯;精神到肉---体的摧折。
罗修对他,相对于灵魂深处的吸引;更加看重的,是他迷惑人心的身体。几乎每一夜,不停的索取;从里到外食骨吸髓般的疯狂掠夺。
事到如今,他不敢确定,罗修是不是爱过他。但他可以肯定的是,罗修对这副精致的皮囊,是如痴如狂,未曾厌倦。
只能,以身体换得他片刻温存吗?或者,以身体交换而来的也从不是温存,只是贪婪的占有和欲---念;雄性的本能欲望的发泄罢了。
等到方亦淅跑进浴室,对着镜子:才赫然发现,不知何时起,已是泪流满颊......泪水,交织在脸上,流光溢彩,映衬着他俊俏风流的眉眼朱唇,惊心动魄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