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卫知道,说到此处,最是恰当。再说下去,怕是会兜不回来。
他马上转移了话题,督促着陈灿多吃菜,又大谈了各式菜式的各异做法;俨然一副资深美食家的架势。陈灿,似乎也深知其意,顺着他的话头儿一路往下聊;居然宾主相谈甚欢。
池卫自认为他做得已经足够得体,考虑得也够周到。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还是在不知不觉当中,落入了别人早已设计好的局中;并且很无辜地充当了其中至关重要的角色。
这,是后话了。
他没有注意到,在灿那诚惶诚恐,惊若寒蝉的迷惑表象背后,阴谋得逞的邪佞一笑。
故形兵之极,至于无形。
无形,则深间不能窥,智者不能谋。
原是两个互无瓜葛的人,在因缘际会的巧妙安排下,共同度过了匪夷所思的一夜。然后,挥手告别;各自回到各自的生活当中去。
可惜,这不是滥大街的言情剧;这,恰是一场精心策划,意想之中的邂逅。
池卫这边心里略感怅然:错过了一次“艳遇”,意外更加肯定了内心的真实情感;可算是有得有失。他满心以为,与陈灿不过是偶然的机缘,再无交集的可能。怎料到,陈灿并不那么想。不管是天定的,还是人为的,他和灿的缘份,远远不止于此。
灿,回到罗修的寓所,表现得很轻松自然。他告诉罗修,自己去看望父亲陈至荣了;并住在其家中陪着情绪低落的退休警官,好好地闲话了一段时间的家常。
罗修对于他们父子关系有所缓和,欣慰之外也感到有那么点突兀;但也不疑有它。且不说,这个理由合情合理;陈至荣父子合好,也是罗修一心所盼的。
凭心而论,对于灿,罗修是百分之百的信任和宠爱。那是多少年,经过岁月积累起来的感情。虽然,有时明明知道灿有事瞒着他,也愿意认为那只是每个人都有的,难已宣之于口的小隐私罢了。
罗修懂得,两个人若想相伴一生;适当地保留一段距离,给彼此一个独立的空间,是必不可少的。
不全然看透,不完全霸占;才能保持长久的新鲜感和神秘感,也才能激发潜在的信心和动力继续走下去。
只不过,从那次夜不归宿之后;灿的精神便不大好了。夜半,时时会频发噩梦。
起初,是较为平常的嘀咕几句听不清的梦话;逐渐发展成为泪流满面的呼喊,哭叫,好像是遭遇了极为可怕的经历。屡屡从梦中,浑身被汗水湿透地惊醒!
同床共枕的罗修,每夜不仅睡不安稳;随着情况愈发的严重,也不得不谨慎对待,忧心起灿的健康。
按理说,人人都有做噩梦的经历,本不应大惊小怪。可是,灿的噩梦不断,已经到了影响他正常作息和情绪的地步。罗修试着询问灿的梦境,以便自己做出专业的判断,帮灿摆脱他的困境。
没想到,灿被噩梦折磨成那个样子;偏偏对梦的内容是三缄其口。假若问得急了,他便扑扇着黑亮的眼珠,紧抿着嘴唇,哀哀欲泣;直逼得罗修再不敢多说半个字。
越是这般躲躲闪闪,讳莫如深;罗修越是坚信:事情没那么简单。
这种情形持续了半个月,陈灿明显又消瘦了许多。身上本来也没有几斤肉,看上去越发的瘦骨嶙峋,二级风都能吹倒似的。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浸满了疲倦,憔悴;犹显娇弱。
罗修感到痛心疾首的同时,对着倔强的陈灿,竟是毫无办法。
他敏锐地觉察到,灿在逃避一种可怖的伤害。痛苦的根源,在于隐藏到极深的,几乎可以说是选择性遗忘的一段记忆。他无从知道是什么原因,激活了这段记忆;从而成为了他新生后的一个“心结”。
这个“心结”会是什么?不得而知。可灿源于灵魂深处的不安全感,骨子里对外界事物的不信任;恐怕和自己当年的放弃,与亦淅曾经的见死不救的行为难脱干系。
这个时候,他的负罪感日深。爱意或许比以前淡了,情欲之念也淡了;怜惜之意,和补偿之心,倒一日多似一日。
罗修翻来覆去地想了很久,想到了他的专长。或许,通往灿最深的心底,只能选择不同寻常的方法。
但是,他即将要面对的是他最亲密的,他最在乎的人;最为隐秘,最为困苦一面。真实的东西,从来都不是美丽的。灿,能不能配合治疗尚值得商榷;便是自己又有几分把握可以理智看待,平心静气地接受呢?!
要知道,哪怕是神仙也是医人不自医的。铁拐李的药葫芦,就是最好的证明啊。
罗修,莫名地陷入了进退维谷,两难的境地。
为着灿的身体,罗修不敢和他做亲热之事。每晚拥着灿入睡,也真的是老老实实的单纯睡觉。只要灿不发噩梦,对他已是万幸。身心的饥渴,欲望的纾解,尽数拜托给了自己超强的想象力和右手的技巧性。
有一点令罗修感到难堪:他的性--幻想对象,依然是方亦淅。哪怕是和灿,真刀真枪的实干;脑海里闪现的也一定是亦淅那张情动,潮红的脸,他才能达到顶峰。
这是一枚恶果。你自作聪明地算计了别人的感情,反被愚弄的自食其果。
池卫,在送走了陈灿过后,不声不响地在自己的手机通讯录里,将罗修的电话拉入了“黑名单”。
他是这样的一个人,一旦决定了,说到做到。
他不想像个冲动的小伙子那样跑去当面质问,亦是指责罗修什么。当年,他也曾在明知亦淅心属罗修的情况下,费尽心机地去追求过人家。当然了,他做得更为君子。
既然罗修背着他,没有顾忌地和亦淅做那些亲密的事;也就是变相地否定了他这个朋友,舍弃了这段交情。你都没有不忍,我还有什么不舍的?
池卫完全可以装作毫不知情,继续着虚情假意的,面和心不和的友谊;但他懒得对着看不起自己的人,装模做样。这番累人累己的功夫,能省则省吧。还有,从另一方面想,他也不愿给亦淅和罗修碰面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