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修无言以对,只好含笑点点头。心存疑窦与感伤,匆匆离开。
好面誉人者,亦好背而毁之。
罗修今天会去那个商场,原本是因为践赴病人的预约后的偶然。没想到会巧遇方亦淅,说了半天的话;也就较平时回家稍晚了一些。
当他踏入家门时,陈灿已从厨房探出身来,喜笑盈盈地在准备晚餐了。
罗修换了拖鞋,走进厨房——陈灿,穿着围裙,浑身洋溢着新妇入厨下的风情,做得井井有条;他,倒是有点插不上手了。
也许是心有疑云,罗修在被温馨的氛围感染的间隙,总是不由自主地用眼角的余光扫描着灿的左手臂,旧伤患处。好像是,要从这紧实白皙的皮肉里,瞅出一星半点儿地端倪也好。
陈灿,专心致志地忙碌着饭菜,无暇他顾。
罗修每每随着眼光的追寻,而时时陷入失神的状态。
终于,到了吃饭时,他那副显然的心不在焉的神态还是引起了灿的注意。
“修,你今天怎么老是看着我发呆?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第一一二章罗生门(四)
陈灿,没头没尾地突然发难,搞得罗修没有一点心理准备;措手不及。多亏,他算是人尖儿里混过的沙场老将,早练就了睁眼说瞎话也能四平八稳的做战技能;便是心虚胆落,也可以面沉似水,安之若素地故作深沉之相。
“我有吗?”罗修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恍然不解的神情,做得无可挑剔。像是教课书一般,准确无误地是最佳临场应对的范例。
灿,睁着乌黑闪亮的眸子,笑嘻嘻地眨了眨,肯定地点了点头;那副精明灵动的模样,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嗯。你有。”
罗修,随即发挥他影帝一样的演技,朗声而笑:“那只能说明,你对我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良人如初顾,秀色亦可餐——”
东拼西凑的几句话,不伦不类地信手拈来;虽令灿听得瞠目结舌,却阻止不了心头泛起的丝丝甜蜜。到底,世上没有几个人能抗拒得了别人对自己的夸赞的。
罗修对灿说过的甜言蜜语,可以论吨位计;比这个更肉麻的,也有。几乎可以集结成册,印成情诗集了。可还是头一回,他被自己说出的话,给恶心到了。随口扯出来的花言巧语,不过是对于感情产生了疑问和不确定的慢性毒药罢了。最坏的是,它好像顺理成章地成了职业技能的一部分,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
一个不小心,罗修惊讶地察觉到了,自己本质的虚伪。
“是吗?我,原来还是这么吸引你吗?……..”
双重否定,即为肯定。
陈灿,眨着眼,脸上的笑容飘忽不定,晦暗不明……..可的确,那是在笑的。
“你,今天很奇怪——”
“我?哪里奇怪啦?”罗修对陈灿直觉的灵敏度,佩服得五体投地;甚至他那双精灵般清澈的眼睛,都有使谎言无处遁形的神力。他,只好使出惯用的哄小孩子的方式,无底限地以宠溺的姿态,目光炯炯地看着对方。
要知道,做为心理医生,最不怕的就是与人眼神交流。
陈灿,明察秋毫地眯起眼,故弄玄虚地口气:“我说不太出来,反正很奇怪。和平时不一样。”
“在家呆太久的话,真不是什么好事。已经开始胡思乱想编故事了。”
罗修笑呵呵地感叹着,卖力地伪装自己的情绪,维持面上的秋水无尘。这对他,说不上多困难,做起来也不费力气。
陈灿是一个由里到外,水晶心肠的聪明人。哪怕是瞧出来罗修的异样,碍于本人躲躲闪闪的回避;他也识趣地自动选择了不闻不问。
其实,罗修很讨厌和陈灿玩这种“猜猜看”的游戏。既浪费精力,也消耗感情,得不偿失。他,多想开门见山地向陈灿问个明白,听他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真相。谁说谎了,他并不纠结,他只是恐惧谎言背后的目的。
但是,他确实缺乏那个勇气,也怯于直面真相带来的后果。他不想刺激灿,不想自己伤到他;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愿灿已经饱受摧残的心,再一次雪上加霜。他,放任自己的大脑,展开天马行空的“哥德巴赫猜想”;每一次论证的结果,灿都是那个最需要被小心保护的人。
这一条,倒是从不失误。
总归是过去式了,不是吗?追根究底,到底能得到什么?除了徒增烦恼,又能改变什么…….
罗修,曾在无数个夜里,辗转不眠时说服着自己。思来想去的正面意义是,他还真是自认为坦荡地放下了这件事,不去想了。
怎么看,皆可名列“人生十大糟心事儿”排行榜之一的噩梦经历,何苦偏要弄个一清二楚?简直是能源社会里最糜费能够随时兑换现金的脑细胞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