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我把名下的财产,大部分转给了灿。”罗修说得很随便,那口气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儿。
“我有预感,要出事儿。还真是料准了。大部分在资产划到灿的名下也是一种策略,最少算是给他一份保障。”
方亦淅满面惊诧,半天都没回过心神。在他看来,罗修放弃了自己的财产,转给陈灿,这和赠予没啥本质的区别。在他遇到了麻烦的时候,他第一个想到的人,永远是陈灿。由此可见,罗修有多么的信任陈灿,有多么地重视这个人。
他的心情,无端低落了下来:他所拥有的一分一毫,皆是自己辛苦争取的;这当然值得骄傲。但是,退一步想,他便没有那个福气获得他人的倾囊相赠;这不仅仅是指金钱和利益,更多是指那份绝对的信赖与爱意。
人生,皆不完美。不是吗?
方亦淅好久没说话,最后低低地回道:“你为灿,想得太周到了……”
罗修泛起一缕苦笑,心有所思状地沉静了一会儿,轻声说道:“我对他好,是因为我欠他太多。我除了这样的‘好’,给不了他更多了。”他勾了勾嘴角,长叹一声:“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尽管我不愿意承认,我们的心和以前已是不同了。我,不过是不想看到出乎自己意想的事发生。结果,该发生还是要发生的…….难道……..你没看出来吗?…….”
“你,指什么?…….”方亦淅直视着他,不甚了然地问着。
罗修闭起双眼,思量了几秒钟——再度睁开幽深的眸子,清明而平静。
“灿…….灿的变化……..”他一口必然的语气:“在我被关起来的这些天,有很多时间容我静下心来把所有事从头到尾地好好想一想。许多以前我没留意的,我不愿去想的;一下子都想通了!就像,不小心捅破了薄薄的一层窗户纸——特别容易,就想明白了。”
罗修优雅地一笑,瞅着亦淅怔忡的眼神:“在灿回来之前,很多事情就不太对劲儿了。比如,那次你让人下了药…….我一直觉得,背后有一双手在操纵所有的事,我一直在小心求证。后来,灿出现了;出现的时机要多巧妙有多巧妙。我只顾着高兴,只顾着珍惜;为了这份来之不易,我故意忽视了许多的不合情理的变化。然后,我们像提线木偶似的,按照固定的套路鬼使神差地越来越不自控。太奇怪了,不是吗?”
就方亦淅而言,他是很早便觉得周围发生的一切,像是一场有预谋的陷阱。在灿出现之后,这种感觉日趋强烈。只是因为罗修对他的不信任,他才保持沉默,不言不语。
他,放缓了声音,慢慢说道:“灿,回来的当天,我就觉得不大对劲儿。那晚,我明明是在自己的房间睡觉,怎么会一睁开眼,莫名其妙地躺在灿的床上呢?并且,还是那样一种情形?这根本说不通!我再饥--渴,再无耻,也至于对他做这种事……..我觉得,自己让人设计了。可是,我满身是嘴也说不清……..你那时,不会信我,不会站在我这边……..”
至今,说起当日之事,方亦淅仍能感受得到夜风入骨的寒冷,还有来自记忆里,病得眼睁睁看着生命一点一点流逝的那苦痛的绝望。
“对不起——”罗修沉重地道歉,音色染上了一层伤感:“我不是不信你。我心里清楚你不会那么做,那不过是灿想要抓紧我使出的小把戏。我没忍心拆穿他,所以才让你受了委屈…….很多事,我不是看不明白…….”
“没事了,已经过去了……..谁让,灿,那么恨我呢…….”方亦淅酸涩地笑着说,他也知道,他们之间的纠葛,不好说是对是错的;今昔前尘,皆是命运。
“灿,当年死里逃生,隔了六年才想起回到你身边。他一定是有其他目的的。肯定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罗修微微点头,剑眉深锁:“我猜也是。如果,他只是想得到我的钱,他已经达到目的了。但,我想只怕不止是这样而已。陈叔利用自己警察的身份,替他做的那些事情,也能看出一二。我有时候甚至觉得,是灿在指挥着他父亲做着他想做的事。”
方亦淅听得浑身一凛——全身的毛孔,都跟着炸开了……..大脑深处,一股恐怖的阴风,阵阵袭扰着灵敏的神经。
陈灿,坐在监控器前,兴致淋漓地看着二人的一举一动——微勾的唇角,逸起诱人的笑容:仿佛窗外,灿烂的桃花。
“‘乱花渐欲迷人眼’,你们啊,自作聪明。‘云深不知处’啊…….呵呵…….”
他轻轻摇着头,自说自话的同时,顺手抽出花瓶中的一枝黄色郁金香,凑近鼻间嗅了嗅——香气,淡得接近于无;却令他兴味更浓。
“连那次,陈至荣要杀我,也是他的主意吗?…….”方亦淅费尽力气吐出的话,带着不愿相信的消沉。
罗修看了看他,没有回答。沉默,也是另一种肯定的方式。
“原来,他真是恨透了我啊……..恨不得我死…….”
“我想,他大概是恨我们吧…….”罗修失落地叹息:“他本来就是为了处罚我们而来吧……惩罚我们从前的辜负,惩罚我们的背叛。我成全他,成全他的愿望…….”
“我还心存侥幸地以为真心向他忏悔,把什么好的都给他,可以得到他的原谅。想不到,是我异想天开了……..没有巧合,没有幸运;看到的,全是精心安排好的骗局。”
“天下没有偶然,那不过是化了妆的,戴了面具的必然。”罗修笑道:“钱钟书先生讲的,很有道理。”
“那,他这次消失,也是故意的?”方亦淅,实在无法预料陈灿究竟要进行到哪一步,茫然地喃喃而语:“他不会这么收手的。他不会!杀了那三个混蛋,搞出这么多事情,怎么可能这样收手?一定是还有别的计划……..还有什么呢……..”
罗修猛然领悟,震惊地睁大了眼:“我明白了——他做的最后一件事,如果不是把你送进监狱,就是让我们永不超生!”
方亦淅惊慌失措的与罗修对望着——两个人,瞬间豁然开朗:是非因果,绕来绕去,终是得回到开始的起点。
凡事都有偶然的凑巧,后果却又如宿命的必然。
陈灿,伸了伸懒腰,懒洋洋地从沙发上了站了起来,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眼睛长久地盯着监控,视觉很是疲劳,灵活的纤指揉捏着眼周围的穴位。这得益于,学生时代学校强制执行的眼保健操运动。想来,所谓应试教育,也不是全无好处。
陈至荣阴沉着脸走了进来,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监视器里,那二个人的行为举动之上。
他没什么表情,冷冷地张嘴说道:“怎么,还没动静?”
陈灿,不以为然地平淡语调:“我这次用的是舒缓释放的方法。罗修是个心理医生,如果按前几次那么用药,他是会发觉的。对付罗修,欲速则不达。温水煮青蛙,你总是听过的吧?!”
“那还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