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乘风默然半晌,忽然自嘲一笑,说:“其实当年在被押送往燕京的路上,我曾想过死,你不知道,押送一路都是厌弃的目光与嫌弃的唾沫,路过地方时百姓拿臭鸡蛋砸人。陆家之事已成死局,去了燕京也是一死,也不必求那几日活头,大姐却总是劝慰我们,说事情定然还有转机,爹爹不可能通敌——”
陆乘风的目光是从未有过的苍凉:“可是这件事没有转机,皇帝下令斩立决,不论男女全部处死!是胡伯伯不顾自身安危为陆家女眷求了一条生路,他那般年纪硬生生为我挨了五十大板差点没了半条命。”
可就算皇帝赦免了陆家女眷的死罪,在未出天牢之际,在牢兵眼里他们就是十恶不赦的罪人,每日都被打得皮开肉绽不说,还要听着牢兵的辱骂,就在某日陆乘风被折磨得奄奄一息被人拖回去时,陆婉已经带着庶妹吊死在牢中。
这些情景已快两年之久,可又皆历历在目,仿佛还只是在昨日一般,陆乘风从那时起就发誓,她一定会活着出去,活着走出这扇牢门,她一定会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管付出何等的代价!
陆乘风语气孤寂中隐隐癫狂,像是绝峭上义无反顾要往下坠落的孤鹰,谢九霄后悔了,他不该说这些话,竟让她想起了伤心事,不由垂下头去,主动抱住了她,更像是一种低头认错,闷声道:“我说错话了。”
陆乘风微抬右手,轻轻的碰了碰他的发,门外雷雨交加,狂风晃动门发出一阵撕拉哐当撞击声,落了一地嘈杂,屋内却点着宁神入睡的熏香,陆乘风狂躁的内心渐渐趋于平缓,随即缓慢而平静的,更像是让他宽心:“都过去了。”
陆乘风目光深邃,眼眸微微垂落,二人一时都不说话,半晌谢九霄才轻声道:“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
陆乘风没有问他都知道了什么,有些事说不出口,就算是面对谢九霄也不行,可他多聪明啊,连自己在担忧什么都一清二楚。
陆乘风喃喃道:“老天爷总算做了件好事——”
她声音太小了,心情沉重的谢九霄不由抬起头:“……什么?”
陆乘风却似吃了一惊,伸手似乎想要擦他通红的眼角:“怎么还哭起来了?”
谢九霄愣了下,摸了摸脸:“没——”
谢九霄情绪有些失控,他不可避免的想起肃北出事时的那几个月里,陆乘风是怎么从一个天之骄女变成人人喊打的阶下囚,又怎么从死到生到的乐坊司,忍气吞声寻求出路,越想便越是难过,但——他确实没哭!
陆乘风摸了摸他的眼尾,笑了一声:“恩没哭,是我看错了。”
谢九霄说:“这个时候了你还欺负人。”
陆乘风说:“这个时候怎么了。”
夜深了,话也说得差不多,这个姿势坐着其实是不太舒服的,陆乘风就要起来又被按回去,她干脆也不动了,抬了抬下巴示意:“先关门。”
谢九霄腾空将人抱起,她一只手勾着谢九霄后脖防止自己掉下去,门被关上后人往床边走,陆乘风说:“平庸城门庭多,世家林立复杂,商行之事繁琐的在后头呢,若是有情况就去找守备军的副督军,那是我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