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空中高速下落时保持一个固定动作的平衡很难,就像在自行车上原地不动很难维持平衡但骑起来却不会翻车。
齐晚在空中下落时翻转一周,凭着极佳的本体感觉在入水前打开身体以双脚垂直入水。
生死,就在此刻吧。
啪!
巨大的撞击力由脚及腿,疼痛瞬间掀翻了头顶,齐晚咬破了嘴唇靠着强大的意志保持身体的绝对紧张和笔直。他不能松劲不能歪斜,不然受伤的不仅是双腿,还可能是脊骨、头骨。
齐晚感觉自己像根钉子狠狠楔进了岩石。
完全没入水中后,他几乎无法控制失感的双腿,只能依靠上肢和腰腹的力量迅速在水中划出一个弧线,挺身而上。
哗!
齐晚的头露出了水面,在急流的推动下快速靠近邵知寒。
山间回荡着水声,舒曼曼掩面,她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她没看到什么新的世界纪录,她只看见一个一往无前一身孤勇的少年,少年怀着满腔爱意坠入深渊,成了最耀眼的星星。
导演刚才差点把对讲机捏碎,现在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终于重重落下,砸得他打了一个嗝。
艹他妈又来!
就在所有人感慨齐晚大难不死所愿将成的时候,下一波巨浪到了。
齐晚拼命向邵知寒游近,他浑身爆发出巨大的力量,在冷冽的水中感不到冷只觉得如坠火海,他手脚并用依借水流又对抗水流,他要在这使不上劲的急流中撕开一条路。
五米。
三米。
一米!
水墙袭来时遮住了所有光。
齐晚在最后一刻抓住了邵知寒!
他一手抓住树杈一手抓紧邵知寒,瞬间巨大的拉扯力要把他撕碎。
巨浪劈头砸下,带着泥沙带着残枝,像一把一把小刀子割着齐晚的皮肤,但他毫不在乎。
齐晚把邵知寒拉近自己,看见对方额头上的伤口还在不断流血。他用最后的力量把邵知寒托上横生的树干,自己则精疲力尽地抓着树杈泡在水里。
水波晃荡,但齐晚一颗强装镇定的心终于镇定下来。他没什么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是觉得好冷啊。
泡在水里的身子冷,露出水面湿透的衣服被风一吹更冷,两条腿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和抽搐。
齐晚在靠近岸边的时候也被水拍在岩石上,身上割出了大大小小的伤口。他一手抓着树杈,另一只手搭在邵知寒腕间,感受着虚弱但不停歇的脉搏。
齐晚鼻子一酸,看着不动的人笑着说:哥,好疼啊。
邵知寒泡得发白的指尖动了一下。
几分钟后救援队到了,成功将齐晚和邵知寒带到岸上。等候的医疗车立刻将两人送往医院。
何文逸守着邵知寒在一辆车上,林露陪着齐晚在另一辆。林露一直抹眼泪,齐晚想伸手给她擦又怕自己手脏,只好哄着说:露露姐,你看我不没事吗?
林露红着眼睛凶他:别乱动,让医生好好检查。
医护人员正在给齐晚揉腿。腿部受到巨大的冲击力后往往会痉挛和抽筋,必须立即接受肌肉组织按摩。
林露一想到齐晚嗖一下跳下去就后怕的不行,相处这段时间她早把齐晚当成自己人,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个伤了她都心疼,只能无力摇着头:那么高啊,你怎么敢。
齐晚现在脑子恢复了平静,有理有据安慰道:露露姐,你不用担心,你看好多跳水训练池底下都有加人工气泡的,就是为了降低水的局部密度和破坏表面张力,这样能减小冲击。我跳的又不是死水,那浪花一个接一个的,其实没多大冲击力。
放屁!林露一着急连粗话都蹦了出来,看着齐晚一身伤还卖乖的样子真是又疼又气,就你知道?要真像你说这么容易还会有那么多高空跳水出事的?
齐晚缩缩脖子,狡辩没用只好闭上眼装休息。其实他刚才说的那一通不算瞎扯,的确有科学依据,但也确实是事后找补。
跳崖那一刻千钧一发他真的有空去想这些吗?或许是潜意识里想了觉得可行?这些齐晚不得而知。
林露知道他没睡,又像是自言自语问:晚晚,换一个人你还会去跳吗?
齐晚闭着眼没说话。
这个问题他回答不了。
如果换了妈妈换了小凡哥,他一定会去,但别人,他真的不知道。
他只知道有一线希望他也会去救邵知寒,不是去救人,是救邵知寒。
也许是他太久没有朋友了吧,也许只是有了一个人可以让他肆无忌惮说疼又为他包伤口,也许只是自己昨天在梦里稀里糊涂答应了要保护人家
齐晚不喜欢去想太复杂的事情,总之现在他们都还在喘气,就很好。
这么想着,齐晚完全安静下来,滔天的倦意淹没了他,他慢慢睡了过去,嘴角带着淡淡的笑。
另一边,陷入昏迷的邵知寒却做了一个他永远都不想对人提起的梦。
作者有话要说:
开心转圈圈~
第34章 梦魇
七岁的邵知寒托着小提琴站在舞台中央,一身精致的黑色燕尾服让他看上去像个矜贵的小王子。
那时的小少年还没长开,眉目不如日后深邃,头发经过发型师的打理挺括有型,把带着点稚气又认真的脸庞衬成了一个小大人。
灯光在热烈的掌声中熄灭,只剩下一束打在他的身上。他微微侧头看着琴弦,余光是漆黑的台下,他已经开始期待一会儿爸爸妈妈会从哪个方向出现。
昨天晚上邵鸿和严云难得答应了他,只要在汇演中拿到第一他们就一起去魔法园。
班里许多同学都去过了,说那里有会跳的青蛙巧克力,还有飞在空中的南瓜马车。邵知寒眨眨眼收敛情绪,他歪头靠在腮托挥起琴弓拉响了第一个音符。
《思乡曲》第一段柔和眷念的旋律流淌而出,台下的评委都目光一亮,这样精准娴熟的技巧不像是一个七岁小孩能达到的。
为了今天的汇演邵知寒准备了很久,因为他是一个有点笨的小孩,所以爸爸妈妈不喜欢陪着他,他要更努力一点。
自他有记忆以来,似乎一直是家里阿姨、司机和各种家教老师在他身边,和爸爸妈妈一周甚至吃不上一顿饭。
爸爸跟他说过:我们工作都很忙,你要懂事。
妈妈也跟他说:你要努力,只有足够优秀别人才会看到你。
邵知寒指尖灵巧地按下琴弦,一开始学小提琴时指尖会很痛,但他发现只要咬牙坚持好像痛着痛着就习惯了,等指尖嫩肉磨出了茧子,等茧子被磨破再生出新的茧子,一层一层叠在一起就真的不会痛了。
他想,这样够努力了吗?他会拿下汇演第一,这样应该算优秀吧,那爸爸妈妈就能看到他了。
变奏一转,曲子变得温暖明媚,像邵知寒现在的心情一样。他好像已经看见自己走在爸爸和妈妈中间,他们有说有笑的像曾经看到的其他家庭一样。
每一次的亲子活动日邵鸿和严云都没有出现过,不管是爸妈还是老师都经常说父母为了一个家工作很辛苦,小孩一定要懂事。邵知寒想自己爸妈一定格外辛苦,所以自己才有大房子住,虽然他也只是想跟同桌一样有人问他今天在学校有没有发生什么高兴事。
但没关系,今天他们一家三口马上就能开开心心在一起去游玩,只要有这么一两次他就很满足了,毕竟自己的爸爸妈妈为了这个家格外辛苦。
最后一个和弦落下,细腻生动的演奏让在场所有人都回味无穷。满堂礼灯亮起,掌声不绝于耳,台下坐满了观众和同样带着孩子来参加汇演的家人。
邵知寒期待而矜持地笑着,他目光扫过台下,却第一次希望自己的视力不要那么好。
座无虚席,唯独没有他最想见的两个人。
肩上的小提琴变得无比沉重,邵知寒躲在后台的角落翻出手机,他们说过会赶来看他的表演,也说过万一来不及就直接开车带他去魔法园。
邵知寒打严云的电话,没人接,他又打邵鸿的电话,是张秘书接的:小少爷,邵总在开会,您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吗?
邵知寒有些支吾,他觉得自己又打扰大人工作了,他小心翼翼地问:我爸说什么时候来接我了吗?
张秘书愣了一下,邵总怎么会有功夫去接孩子,他今天核对行程的时候没看见有这项啊,他温声说:小少爷,邵总太忙了,已经安排了司机去接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