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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印传奇纯爱版(23)(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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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7月24日字数:12034七月二十三号,奶奶大寿,讨论来讨论去,还是办到了小礼庄。中午碍着东家身份,加上我和母亲盯着,父亲没喝多少。谁知吃晚饭时,他老脸红脖子粗地回来了。在奶奶的天尊怒吼中,父亲嬉皮笑脸地表示有朋友拉着,实在走不了。「有啥法子呢?」他在沙发上摊开肚皮,像是全世界的苦难一股脑压了过来。母亲皱皱眉,也没说什么。当晚奶奶早早休息去了,电视里在播一个有关马加爵的纪录片。母亲说这个人不一般。我说咋不一般。她说一看就是个狠角色。我说你这是事后总结,并非因为狠角色才去杀人,而是杀了人后才让你觉得他是个狠角色。「哟,头头是道,你懂得倒挺多」「那可不,」我有点得意忘形:「他是性饥渴,外出嫖娼,被同学笑话后才恼羞成怒动了杀机」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母亲盯着电视眨了眨眼,似是哼了一声。好在这时父母卧室传来了父亲的叫声,他说:「凤兰凤兰!」他老口渴了,想喝水。送水回来刚坐下,母亲突然问起了陈瑶:「最近你俩也没联系?」「咋联系?」我攥着罐啤酒,眼都没抬。「上网啊,那个啥,qq?」「可能有吧,懒得看」其实陈瑶给我发了好几条信息,可说不好为什么,对她去澳洲我有点莫名生气。或许是录音泡了汤,或许是其他的什么。「我儿子就是自信」母亲笑笑,白了我一眼。然后父亲又在叫了:「凤兰凤兰!」这次母亲去了好一会儿,再出来时她说去洗个澡,让我也早点睡。就母亲洗澡的功夫,父亲的叫声也没消停,说句不恭敬的话,简直像头病猪。我只好推门,问他有啥需求,父亲哼哼说没事儿。为了避开可能随时袭来的叫声,我回屋看了会儿书。再出来时,客厅已陷入一片黑暗。刚要开灯,我突然就瞥见打父母卧室的门缝里溜出一道粉红光线。「好了,快点嘛」父亲的声音。几乎轰地一声,我头皮一阵发麻,像是这世界上最锋利的一把刀在心尖轻轻剜了一下。蹑手蹑脚地,我贴墙挪到了门口。「你烦不烦?」母亲的声音。很快,卧室里传来一声吮吸——没有停止,而是延续下来。有多久呢,我也说不好。恍若站在三千米赛道上,哪怕从小到大跑了几百次,对什么时候冲过终点线我还是没有把握。当然,一切都有尽头。后来吮吸声就停止了——「起开,」母亲说:「恶心不恶心,林林在呢」「你老提儿子干嘛,来吧来吧」父亲似乎急不可耐,有点让人哭笑不得。「药吃没」之后母亲或许冷哼了一声,或许没有,总之床上的弹簧轻轻叫了起来。「吃啥吃,大夫说了心理性障碍」父亲喘息粗重。「行了你,」低沉干绷:「一股酒味」弹簧还在叫,却被无限拉长,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没准有个一分钟,就我寻思着是否该离去时,叫声戛然而止。接着咚地一声巨响,只剩父亲的喘息。「妈个屄」他说。此时,我已习惯客厅里的黑暗。真是太奇怪了。事实上,缥缈的天光透过窗户淌进来,整个天地都在盈盈而动。然而,世界是沉寂的。********************南街老面馆就在老南街,从平海法院骑车过去大概七八分钟。迫于大太阳的y威,我骑得飞快,于是树影便在白昼中纷纷闪避,破碎得如同老巷子里已在悄悄褪去的墙皮。远远地,母亲坐在面馆门口的皂荚树下,见我过来便微笑着招了招手。她白帽黑裙,头顶的浅蓝色丝带在正午的风中轻轻舞动。一同舞动的还有葱郁间密密麻麻的青涩皂荚——平海皂荚树并不多,而这棵又格外粗壮,直冲云霄不说,几乎占据了多半条巷子,可以说每看到一次我都要忍不住惊讶一次。就锁车的当口,不经意地抬眼一瞥,我猛然发现枣红木桌的对面还坐着一个人。白衬衫西装裤褐色凉皮鞋,大背头一丝不苟油光可鉴。他在冲我笑,甚至学母亲那样向我招了招手——正是梁致远。此人比皂荚树更令我惊讶。事实上我有点发懵,这货不干柴烈火地跟老贺撮合着,又跑平海干啥来了?「还认得我吧?」他站起来,笑呵呵的,嗓音磁性依旧。这不废话嘛,所以我说:「那当然,梁总」原本我想加个「好」,又觉得这么说太过场面宏大,只好生生吞了下去。「坐坐坐,」母亲撇撇嘴,拍了拍藤椅:「吃啥呢,快点菜」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两颊浮着抹嫣红,眼眸在闪烁间雾蒙蒙一片。我不由抹了抹汗。这老面馆也没啥可吃的,除了鸭肉面就是荠菜面,所谓的传统平海特色。鄙人有幸吃过几次,老实说,也就那样吧,末必比母亲做的好。然而人民群众很买账,此时此刻店里店外坐了个满满当当,真有种家里摆酒席的势头。母亲说只要面馆开门就是这么个情况。这句话搞得梁致远很兴奋,他点了碗荠菜面,搓着手,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听你妈说你在法院实习?」他问我。是的,诚如你所说,只是难得母亲喊我出来吃顿饭,竟要和你搭伙。母亲是十点多出庭前给我打的电话,除了表明地点再没透露任何信息。对我的惊讶她无动于衷,只是抽了两张纸巾让我擦擦汗。于是我就擦了擦汗,我指着刚上来的「祖传秘制片羊肉」对梁致远说:「这个不错,快尝尝」我是实话实说,虽然这个什么「祖传秘制」多半是骗鬼。饭间除了介绍这家面馆,母亲也没多说几句话。倒是梁致远,对我的实习情况、考研意愿、就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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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景关心得过了头,简直有点饿虎扑食的味道。我呢,总忍不住偷瞟母亲两眼,她看过来时,我又迅速地移开目光。梁致远头顶悬着一只巨大的灯笼,而在这棵树的其他地方悬着更多的小灯笼——在某些人眼里此皂荚树成了精,以至于逢年过节都会被人祭拜。梁总对此很感兴趣,他甚至起身绕着树转了一圈。「鬼神嘛,也可以拜拜」他扶了扶黑框眼镜说。后来梁致远突然谈起评剧学校,他表示在省师大有几个故交,艺术教师啥的兴许能想想办法。说这话时他先是面向母亲,后又转向了我。我抿了口啤酒,犹豫着是否该笑一笑。日头在茂密的枝叶间窥探着,那片葱郁便泼下来,沾到地上、桌子上、人们的脸上,明媚而婆娑。「那就先谢谢你了」母亲笑了笑。我以为她会再说点什么,然而就这么一句,没了。甚至这个话题都没再继续下去,母亲转脸问我下午实习还去不去。「随便啊」我回答她。「法院啊,下午就是闲,」梁致远笑呵呵的:「高院也一样,我这也是三天两头往法院跑」从小到大我吃起饭来都是狼吞虎咽,被训多少次也没能改掉。这在外面吃饭呢,又会刻意压制,乃至一顿饭下来被梁总催了好几次。这个客人觉得我这个主人太过客气了。饭毕喝茶时,母亲问梁致远啥时候走。他扶扶眼镜,笑着说:「我这刚来——你就要撵我走啊」母亲笑笑,没说话。「下午得干活,明天嘛,还真有空,」梁致远抿了口茶:「本来想在平海玩玩呢,可惜这人生地不熟的」他先是看看我,很快又转向了母亲,笑得越发灿烂,于是褶子便爬满了阳光。这种表情我不太喜欢,对所谓的「人生地不熟」更不敢苟同。母亲也笑,她仰脸扫了眼那片穹顶般的葱郁,然后盯着树荫下的芸芸众生说:「我这正忙,也走不开,咦——」她突然面向我:「林林有空吧,明天实习不要紧的话,当当导游咋样?」那温润的脸颊离我那么近,丰润朱唇上的条条纹路都清晰可辨。地,偌大个库区都给围了起来,我们没能进去。梁致远对烧香拜佛倒很虔诚,几乎是逢庙必拜。他建议我也来柱香,当然,鄙人谢绝了。给这么些个花样百出不男不女的玩意儿下跪,我有心理障碍。其实河神什么的兴旺起来也不过是九几年中后期的事儿,据母亲说跟平海发展旅游城市密切相关。在平渎庙,梁总从地上爬起来时还顺带着做了回善人。「这老拜河神,该不会保佑我哪天淹死吧?」他笑呵呵的。我不知说点什么好,只好干笑一声意思了一下。「嫌我迷信吧?」梁致远拾级而下,回过头来:「这人啊,岁数一上来,也就服帖了,像我这单身老光棍,自在倒是自在,可这一回家冷清清的,也不好过」「年轻时光顾着事业,到头来啊,还是家庭重要」说着他叹了口气。我不想打听别人的隐私,但还是忍不住问:「怎么就离了呢?」这话几乎脱口而出,伴着球鞋在石阶上的摩擦声,老成得连自己都吓了一跳。「过不下去就离了呗,」梁总很平静:「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这分开啊,其实对孩子也好」这种氛围有点夸张,我不大习惯陷入别人的感情之中,所以就寻思着说句俏皮话,比如「你个钻石王老五,想跟你的女的得排成队吧」。可搞不好为什么,一瞬间母亲就打脑海里蹦了出来。扫了眼周遭半死不活的参天古木,我说:「贺老师也不错嘛」梁致远显然愣了下,他撑住石砖墙,笑着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说话就是直接」我以为他会再说点什么,但梁总已经转过身去。好半晌,当我们绕过凉亭时,他扭了扭腰,说:「偶来松树下,高枕石头眠。山中无尽日,寒尽不知年啊」然而夏日的阳光如此猛烈。绕过臭水坑,沿着碎石路穿过两个门廊,眼前是一片竹林。竹林往北就是西厢房,九几年刚翻新过,算不上古朴典雅,但好在清幽静谧。梁致远表示这里很不错,「有意境」。于是我告诉他这个西厢房就是曾经的老二中。刚恢复高考时,全县就俩高中,一个在城隍庙,一个就在平渎庙,「我妈高中就在这儿上的」「是吧,那可要好好看看喽」梁致远很惊喜,至少表现得很惊喜。可惜三间屋子都是门窗紧闭,透过破烂不堪的窗户纸,里面空无一物。在门前走廊里转了几圈后,梁致远笑着说:「难怪你妈十七就考上了师大,我们这同届的可都要比她大个两三岁,瞧瞧这学习环境,啊」他表现得太夸张,以至于我都不知说点什么好了。其实很惊讶,我竟然能跟此人聊这么多。打西厢房出来,梁致远突然提起父亲,问他是不是还在教体育。老天在上,这问题吓我一跳,挠了挠头我才告诉他我爹现在是个养殖专业户。「也是,」梁总摘下眼镜瞄了瞄,又重新戴上:「老师这行当太清苦,你妈能熬这小二十年也不容易,我在师大也就呆了几年吧,四年五年?」「其实啊,八几年的时候我来过平海两次,」他再次摘下眼镜,拿衣角擦拭着,一张嘴却连珠炮似的,不见消停,「当时——你是不是有个姨夫,姓陆,又矮又胖的,小眼儿,大嗓门?」梁致远眯缝着眼,我却感到全身筋骨猛然一抖。陆永平胖不胖我说不好,但也算不上多矮,小眼没错,可嗓门也没多大。我想说点什么,然而除了点头,一个字也没崩出来。「两次啊,都是你这个姨夫招待的,住在羊毛衫厂」他戴上眼镜,轻叹口气,笑了笑:「那时年轻,还闹过不少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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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老陆啊挺凶——」话到此处,突然戛然而止,梁致远音调陡然提升了几分:「老陆现在咋样,当年可是个车间主任还是啥」关于「老陆」的现状,梁致远自然免不了一番唏嘘。他表示当年就觉得老陆很厉害,也没长他几岁却好像啥都能玩得转,「这么一个人说没就没了,真是世事无常」。关于「八几年的时候来过平海两次」,我是嗤之以鼻。这货太能装,估计平海他一直没少跑,于是我说:「你跟我妈不是一般同学吧?」夕阳擦过琉璃瓦,在红宫墙上砌下一道平静的三角形,于是说这话时我也显得很平静。「啥话说的,啥叫不是一般同学?」梁致远似乎一愣,但很快就咧嘴笑了笑,轰隆隆的,像砂石在搅拌机里翻滚。盯着我看了好几秒后,他理了理额头悄然垂下的头发,继续笑着说:「厉害啊小子,咋看出来的?」我没说话,因为我真不知该怎么回答。「猜的?还是——」他顿了顿,揽住了我的肩膀:「还是你妈给你说的?」支吾了半晌,我告诉他是我猜的。「哪有一般同学往家乡跑的,还两次,还亲人接待?」我甚至补充道。当然,这个理由根本站不住脚,梁致远自然也不会相信。但他只是轻叹了口气:「世间何物催人老,半是鸡声半马蹄,这一晃啊,二十来年都过去了」从平渎庙出来时,门口的上马石旁有小贩在卖玉石,梁致远凑上去把玩了好一阵。最后他拎了个紫檀珠串(据说)说要送我作礼物,我当然说不要,事实上我觉得简直莫名其妙。「那咋办?」他笑吟吟的:「真不要啊,可以拿回去给你妈」他那个表情,老实说,我实在分辨不出是否在开玩笑。于是我告诉他:「这里的东西全他妈是假货」是的,我是这么说的。昨晚上母亲给我塞了一千块钱,好让我代她尽尽地主之谊,结果如你所料,在梁致远面前根本就花不出去,除了最初的两瓶水。********************母亲真的很忙,光这一阵就往平阳跑了两三趟,不是学校的师资问题就是剧团的演出协议,哪哪都不省心。但哪怕再忙,她老也不忘敦促我抽时间把驾证考回来,「说你多少回了,啊」,「敢把老娘的话再当空气,有你好看」。奈何三天两头的大暴雨,可以说近两周时间我俩都没怎么跑步。这赖床还真是,每过一天,我都有种多占了一次便宜的错觉。对此,范仲欢经细致诊断后宣布,这种典型的小农心态要不得,否则长此以往,定然难成气候。师父说得对,我倒真不希望把自己活成曾经讨厌的痞样儿。然而,她给出的药方是:打今儿个起,结案备忘录全部由你来写。师父就是师父,哪怕再嚣张跋扈,你也毫无办法。好在她老时常遇到奶胀难题,那又痒又疼又羞耻的酸爽劲难免会起到一个宽慰人心的客观作用。藉此,我的实习工作在某种程度上得以维持平衡,感谢生活!周丽云这人真不错,可以说毫无架子,每次碰见她都会跟你主动点头致意。笑容也甜,翠绿翠绿的,像是夏日雨后荷叶上闪烁的那片晶莹。个子不高吧,小身子骨却总能传达出一种弱不禁风的温婉,连黑法袍也无从消弭,简单说就是一种江南女子的感觉。但据范仲欢透露,周庭长是个土生土长的平海人。「就城西葛家庄的」我师父掷地有声。这十来天拢共往庭长办公室送了六七次文件,周丽云却慷慨地给我塞了两次饭票,加起来有个三百多块,没个仨俩月怕是吃不完。这么一个人,我很难把她和陈建军(包括陈晨)联系起来。周丽云生日那天瓢泼大雨,民一庭同仁给她攒了个蛋糕,非常大,足足占了多半张桌子。中午吹了蜡烛,就在食堂切了,见者有份。这种情况下,蛋糕就显得有点小了。晚上周庭长请吃饭,我以为陈建军会来,当然,并没有。周丽云也没怎么下筷子,大概二十分钟不到,她站起来讲了几句话便携着歉意匆匆离去。大家伙儿却淡定得很,一副习以为常的架势。我瞥了范仲欢一眼,她给我一肘:「快吃,我也急着回家奶孩子呢」从饭店出来,雨不见停,轰隆隆的,但我的老师们还是一致决定去ktv「包间都订好了,不去太浪费,周庭长的面子必须给嘛」于是在各路歪瓜裂枣的鬼哭狼嚎中我又捱了半个多小时。后来师父推推我,说不行了。如你所料,奶胀难题恰如其分地来袭。颇费了一番口舌,我们才抓住机会溜了出来。雨还是很大,陆地巡洋舰给人一种颠簸于汪洋大海里的感觉。我说:「周庭长走得挺急啊」范仲欢横我一眼:「你咋跟个娘们儿一样,这么八,人家有老公闺女儿子,过生日也是一家人一起过啊,跟你们挤个屁啊」说得好,我简直哑口无言。「就不该去唱歌,」她望着车头的水雾,声音突然就低了下来:「云姐啊——」我立马嗯了一声,把脑袋凑了过去。「八婆!」她笑着在我耳朵上拧了一把:「云姐啊,也是个苦命人——别瞎说知道不?」我点头如捣蒜。「云姐结过两次婚,前夫混账王八蛋爱打女人,没两年就离了,这厮听说后来被整得很惨。现任人倒不错,有权有势的,可惜风评不太好。还别说现任有个儿子,跟你差不多大,吃喝玩乐样样不拉,整一个纨绔子弟,在家里啥样你想想就知道了」关于这个儿子,不用想我也知道。范仲欢垂下眼,摆弄着衣袖,没了言语。「没了?」我问。「你还想听啥?」师父没好气地白我一眼。「她现任风评咋了?」「从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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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回平海,你以为为了啥,瞎搞呗,跟李国安一个德性,这个人啊——」范仲欢连连叹气,奶子都不由自主地上下起伏:「你说你八不八?」如你所说,确实八。车窗上的雨帘宛若夏天的泪水,当细眉细眼浮上眼前,我没由来地叹了口气。「云姐是现任的学生,她法本,研究生学的经济学,你看当老师好不好?」也不知过了多久,范仲欢突然说。********************天放晴时,「第二届特钢社区篮球运动大赛」的决赛就拉开了帷幕。在王伟超的诚挚邀请下,我只好屈尊前去考察了一番。钢厂很大,员工住宿区也很大,奇怪的是在这儿你几乎嗅不到任何钢铁的气息。相反,周遭浓郁葱茏、鸟叫虫鸣,倒是个住人的好地方。在等候王伟超的漫长时光里,我只好绕着u型大花坛溜达了一圈儿。那里除了松柏冬青还栽着些叫不出名儿的花花草草,可惜长势不太好,兴许是水土不服吧,老给人一种马上要死翘翘的感觉。花坛外侧是一溜儿的宣传栏,也是一个u型,有报栏、企业介绍栏、科学发展观学习栏,包括一个叫「树新风运动风云人物栏」的奇葩专栏。「风云人物」们个个雄赳赳气昂昂的,可以说傻逼到家了。

当然,奖金应该不少,令人艳羡。这牛头马面万象森罗,一路扫过来,我感到愉快极了。很快,陈建业也难耐不住蹦了出来,偏分头,双下巴,咧着大嘴,小眼却死瞪着,像头愤怒的野猪。其实也不能怪他,我觉得领导就应该长这样,不然哪还有威信可言?u型弯拐过来,猝不及防,白面书生猛然跃入眼帘。在午后斑驳的阳光下,那翘着边角的红底照片陡然生出一种不真实感,乃至过了好几秒我才确定是他没跑。小平头,国字脸,双眼皮,高鼻梁,薄唇紧闭,几乎和我在电视上看到的没啥区别——包括若隐若现的法令纹。但这个专栏应该有些年头了,履历只更新到九八年:陈建军,男,中共党员,西北民族学院(现西北民族大学)经济学硕士学历,先后任教于x西财政学院、省师范大学,原平阳市政协委员,1995年当选省优秀青年专家,同年任平阳市规划设计研究院名誉副院长,1998年调任平海市文化局副局长。特长:在土地规划、土地经济研究领域经验丰富。个人爱好:无。如你所见,这个介绍搞得有点傻愣,于是我就敲敲玻璃,仰天大笑起来。而周遭暑气正盛,濒死的蝉鸣像一把锋利的刀。比赛嘛,还是挺好看的。关键是选手们路子有点野,打起球来啪啪啪的,对抗性十足。观众也多,挤在球馆里,哪怕开了冷气,也难免化成一团黄油。值得一提的是,女性观众也不少,起码不像王伟超所说「连根屄毛都找不着」。屄毛,仔细找的话,还是很多的嘛。然而我有些心不在焉——或许要归功于这块黏稠、喧嚣而又密不透风的黄油——半场结束就看不下去了。王伟超一拍大腿:「你不早说,刚进来我就想走了!」打球馆出来,我们沿着白杨走。神使鬼差,我突然就提起了陈建军,我说:「你们那个学术委员会也不更新?」「啥?」「陈建军还是个副局长」「陈建军谁啊,」王伟超咬着冰棍,拍拍肚皮:「哦,建业他哥,这谁ji巴知道,我们只管换灯泡」「日你嘴」「尽管来,靠」「哎,陈建军老婆你知道不?法院民一庭庭长」「服了,你个逼跟陈建军杠上了?」王伟超直瞪眼,但终究是摇摇头,表示一无所知。「靠」「他那个那个……原配我倒知道,传说死得很惨啊,吊死的还是摔死的,反正脑袋是没了,这个你得听老黄讲,那讲得好,吓得几个逼半夜不敢上厕所」王伟超哈哈大笑。他脂肪上涌着,和头顶的肥太阳交相辉映,我却猛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再次见到牛秀琴竟是在剧团办公室,或者确切点讲——母亲的临时卧室。这个卧室其实是团长办公室的一个隔间,二十多平,也不小。那是个周末,我原本想玩会儿电脑来着,见母亲不在,就随口叫了一声妈。然后门就开了。牛秀琴坐在沙发上,一身清凉——因为首先映入我眼帘的就是闪着肉光的大白腿。母亲站在门口,露出半个身子,白衬衫,黑色及膝半身裙,脚上是一双白色平跟凉鞋。「咋了?」她撩撩头发。「没事儿,」我不知该不该进去,于是就扫了牛秀琴一眼,「看你吃饭没」「你看林林多孝顺」不等母亲回答,牛秀琴就站起身来。她一手扶着门,另一手拎着皮包甩了甩。这包啥牌子的我说不好,或许还是爱马仕,但肯定不是上次见到的锁头包。「你吃了没?」母亲问我。当然没有,我像个美国人那样摊了摊手。「那走吧,」牛秀琴伸个懒腰:「今儿个老姨请客咋样?」这位老姨穿了件大红色的无袖针织衫,也许是胸部太大,也许是衣服太小,肚脐眼便责无旁贷地露了出来。我赶紧撇开眼,丢下一句:「那敢情好」吃饭路上,母亲问我出来奶奶知道不。或许太寂寞,她老人家总是在几个人吃饭这样的小事上大发脾气。牛秀琴则一个劲地夸这个办公室不错,比她的「不知强了多少倍」。母亲没几句话,她甚至面无表情。她们在前,我在后,老实说,俩人身材差别还是挺大的。腰身在那儿放着,我「亲老姨」明显要肿上一圈儿,包括牛仔热裤边缘不时挤出的肥肉。当然,她的上围也更雄伟。然而我「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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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姨」一直在减肥。听口气,对她来说这怕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了。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吃,这个有色素,那个毁皮肤,老天在上,直接喝西北风得了。除了向我和母亲科普,她的话题都放到了我身上,实习啦、女朋友啦——她甚至提到百事三人篮球赛,恭喜我们险些夺冠。我说你咋知道,她哼一声:「老姨渠道可多着呢」这话令我浑身发痒,埋头吃了两只虾都没能缓过来。母亲似乎没啥胃口,掇了几只虾,吃了几片水果就不再动筷子。我问她咋了,母亲摇摇头说天太热。是有点热,这几天室外气温直逼三十九四十,用奶奶的话说,老天爷这是撂挑子不打算干了。打饭店出来时,牛秀琴夸我长得高,并开玩笑说让我给她写个食谱,「这冬冬都十五六了也不见长个儿,真不知道他缺啥」。没准儿是缺心眼呢,我笑笑说:「没问题,就凭这顿饭我也得写啊」牛秀琴给了我一巴掌:「老姨有那么抠啊?」我以为会再次见到那辆七代雅阁,但牛秀琴说她没开车,「打的过来的」。「你们先回去吧,我再逛会儿,给冬冬买几件衣裳」老姨拿包遮着脸,她实在太失策,出门竟没带遮阳伞。水果食疗白瞎了。牛秀琴走后,母亲脸色缓和些许儿,她似乎还冲我笑了笑,光彩夺目,然后拢住我胳膊掸了掸衣领,她问下午有事儿没。「咋了?」我吸吸鼻子,好半响才说。「啥咋了」母亲楞了一下,后又笑笑。她说联系了二职高的一个熟人,下午陪我去练练车。而我还能说什么呢。现在十点出头,太阳早高挂半空,天亮的晃眼。一层透明的琉璃携着难言的燥热把整个大地浸了个通透。我们到家时,奶奶正坐在阳台口编箔子。长衣长裤,戴着老花镜,半天能穿上一针。虽已明确告知她我中午不在家吃饭,奶奶还是没个好脸色。等母亲回了房,她老才道:「晌午吃啥好饭?」「面条」「啥面条?」「就捞面条啊」「好吃吧?」「还行,就是比你做的差了点儿」我扬了扬手里的食品袋:「我妈给你捎了点儿虾」「说白话脸都不红!」奶奶扬手欲打我,刀刻般的褶子还是以嘴角为中心迅速蔓延开来:「还有和平,晌午回来吃饭也不提前说声,恨死个人!」整个夏天奶奶都在编箔子,陆陆续续搞了五六个。我真是有个铁打的奶奶,都这把年纪了,还有如此手艺。「再编俩,」奶奶说:「秀琴家一个,西水屯家一个」「这还不够?咱家用得完吗?」「你小舅家一个吧,老赵家咋不拿俩?」我哑口无言。据奶奶说,这高粱杆儿是老赵家媳妇从娘家整的,过去没人要的东西现在成了稀罕物。「见了老赵家媳妇儿让她过来拿,说她几次了净会假客气,还让我亲自送上门啊?」「人不要就算了,这玩意儿谁稀罕啊」「傻小子哎,不要不要,不要人家大老远弄回来专门为你服务呢?」「那咋办,我给她送过去?」前段时间蒋婶到过家里一次,说是买鱼,但大晌午的,父亲当然不在家。于是她对我说:「林林没事儿上家里玩啊」搞不好为什么,我并没有去。大刚听说被劳教了,起码得在二里河筛一年沙。奶奶骂起人来很厉害,这真进去了,她又替人惋惜起来,说蒋婶一个人拉扯孩子多可怜。真让人不知说点什么好。老赵家住七楼。我掂着俩箔子,打楼梯慢慢往上爬。其实出了门我就有点后悔,这两层四级楼道整整走了三分钟。在楼道口,我又踌躇了好一阵。正打算迎头而上,一阵男女急促的喘息打门里倾泻而来,炽热而散乱,却又隆隆隆的,像有火车驶过,又仿佛一袭巨大的风暴正在成形。说不好为什么,我立马一个激灵,僵立在原地。很快,哼哧哼哧声中,似乎弹簧也在跟着叫。顺理成章地,我粘贴到了门边,就听到了女性的轻哼,粗重的吸气声,桌子的吱咛声,模糊而亲切。「春英啊」「老严!」女人一阵「嗯嗯嗯」后叫了一声。「春英啊」男人恐怕是入了魔怔:「你是不知道啊」「掰废话!要弄赶紧的!」啪啪两声,紧接着是很大的一声「啪」。「我厉害不厉害,啊?真骚,这屄湿得。我就喜欢……你身上这骚味儿」他这声音忽高忽低,抑扬顿挫,吐词精准,语速极快:「你是不知道啊」女人没说话,而是夸张的喘气声。急促,粗重。我忍不住吸了吸鼻子。「爽不爽?」男人喘着气。女人只是喘。「水真多,屄里真滑,」男人略停一顿,「还是春英好」「凤兰不好?」春英的声音,她这个声音我说不好,像是总算喘匀了气。「春英好」男人又说。「凤兰pi股大,奶子也大」春英说。「你是不知道啊」「扮相也好,腰还细」「没你骚」男人连说了三两声,边说边喘。「搞我屄」女人也喘,边喘边哼边说:「搞我的sao屄」风暴大概持续了多久我说不好,十个钟,二十个钟,谁知道呢。后来节奏越来越快,男人吼了一声大sao屄,就喘成了一头牛。好一阵没有任何动静。「邪了门了,」男人长叹一口气后,女人还在喘,「我还行吧」男人接着说,我搞不懂他这话说给谁听。退回楼道口,又不知过了多久,我犹豫着要不要离开,老赵家门突然响了,然后就开了,接着蒋婶露了个头出来,披头散发。神使鬼差地,我立马缩回了身子。再抬眼瞥过去时,一个男人走了出来,白背心西装裤皮凉鞋,裤腿挽着,肚子鼓着,头发湿着,脸——白白净净,戳着几抹胡茬,透着股岁月也无从腐蚀的英气。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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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过熟悉,以至于轰隆一声响,我几乎忘了呼吸。顷刻间他便朝楼道走来,大步流星。下意识地,我飞快蹿到了门后。此刻阳光明亮,父亲的头发散着海飞丝的味道,而我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张凤棠喊我过去,于是我就过去。她尖叫着说「快快,再补一刀」,于是我就补了一刀。「还没死,再给它一下!」我亲姨往大门口闪了闪,声音都有点发抖。但我并没有「再给它一下」,因为后者弹弹腿,终究没能站起来。血从气管里涌出,和着鸡爪的张合吹起一个巨大的泡泡。有点神奇。很快,噗地一声,泡泡爆了。这让我的心禁不住跳了一下。我看看手上的血和菜刀,感觉有点残忍,甚至想起了死去的陆永平。「死了吧?吓死个人!」张凤棠拧着柳眉,却一副笑逐颜开的神情。她边走边冲院子里喊:「看你们做个席,让我们客人杀鸡,三儿回来得管他要精神损失费!吓死个人!」张凤棠穿了条黑色包臀皮裙,红色的尖头细高跟把水泥地面踩得噔噔响。「林林回来呗,」蹲下去洗手时,她抬头冲我笑笑:「留给你小舅收拾」不好意思,就这么一瞥,一抹隐隐的黑色打肉丝大腿的顶端肆溢而出。我迅速扭过脸,把周遭绿荫下的破碎阳光挨个捡了一通。再次触到死鸡时,一条挂在树杈上的黑丝袜突然就在脑海里飘扬起来——背景是一片蓝天,清澈透明,与今天的并无不同。我看看手上的黑铁菜刀,搓了搓已在悄然凝固的鸡血。省亲这天,半道母亲给普及一些理论知识,这个是离合器,那个是cao纵杆之类的,从与油门刹车的纠缠不清中转过头来,她放下东西就走了。母亲说今天实在是忙,有个会不说,还得往工地上跑一趟,「晌午饭能不能赶上都不好说」。小舅给人送餐,这十点半了也不见回来。好在毕竟是开饭店的,食材多多少少也准备得差不离,弄个一两桌没啥问题。就是这只乌鸡得现杀,小舅妈让我喊父亲过来,张凤棠自告奋勇,说她来,「不就杀只鸡嘛」。结果如你所见,接连搞了几刀,这厮才乖乖地去见了马克思。对此,小舅妈说我姨逞能,我姨说哪是她,明明是鸡逞能。于是大家都笑了,在红彤彤的美人蕉丛中显得很欢乐。「大家」也没别人,就我、小舅妈和张凤棠。姥爷找人下棋去了,小表妹刚刚还缠着我摘无花果,这会儿也没了影儿。至于陆宏峰,应该在堂屋看电视,这不,二师兄又在叫猴哥了。也不知着了什么魔,一上午小舅妈没少拿陈瑶开我玩笑。张凤棠在一旁不忘煽风点火,什么「我们可都见了好几次,全都是林林主动领过来的」,让人百口难辩,恨不得一头撞死。「别光说林林,」小舅妈给我递来一方毛巾后转向张凤棠:「敏敏咋样啦?啥时候办事儿呢?」「啥时候?」张凤棠把择好的蒜薹放到洗菜盆里,看看小舅妈,又顺带着瞟我一眼:「也不知道你们急个啥,她这刚分到文化局,咋也得先稳下来不是?」「已经到平阳上班啦?」小舅妈拉条板凳挨着我亲姨坐下。「嗯,有个两星期了,这死闺女说啥都不听,在家多好」张凤棠边笑边撇嘴,也不知是如意还是不如意。「年轻人啊,咱们还是少管,你也管不了不是?冰箱里有饮料」小舅妈冲我甩甩头:「这敏敏啊,也好久没见喽」「过一阵儿就能回来,她这新手要学的也多」「这次啊,敏敏可算有盼头了」小舅妈眨眨眼。「可不,这死丫头,」张凤棠仰起脸,手中的蒜薹摇头摆尾:「也是时来运转,折腾来折腾去,一下子成了省城人!」她那颗黑痣在绽开的红唇边跳跃着,显得分外惹眼。我也没有更好的选择,「那得恭喜」几乎是硬挤出一个笑脸,我冲进了厨房。拿罐啤酒出来时,张凤棠还在说:「不过啊,这也是敏敏顶事儿,咱有这个能力,有这个文凭,你说咱敏敏这样的,说实话,去哪儿不行?她偏就一门心思想往平阳去!」我这姨不愧是唱戏的,前面连说带笑,最后这一句简直是咬牙切齿。「心想事成就好,你呀你,净是瞎cao心。大城市不好?平阳咋地不比平海强?敏敏的眼光我看行」「那有啥法?」张凤棠长叹口气,摊摊手,然后就大笑起来,云间鹞子般高亮。据奶奶说,表姐转业这事儿多亏了她对象帮忙,当然,「还有秀琴」,「可出了不少力呢」,「人家说现在进机关啊,一个字——难」!而表姐之所以「一门心思往平阳去」,当然是感情所系。男方老家在江西还是河北,但父母在咱省城做大官,这会儿人在北京上军校,毕业就是军官。「你姨还不太愿意,说男比女小五岁,这敏敏也是个死心眼,你说你没了爹,你娘拉扯着俩孩儿容易不?」奶奶有些义愤填膺,但很快话头一转:「不过啊,军官也好,铁饭碗,多神气」我想帮忙择菜,结果被小舅妈打发去买清洁球。购物归来,院子里没了人,以至于二师兄的哼声显得有点矫情。刚要撩起门帘,厨房里传来一阵窃窃私语。也不能说「窃窃」,但声音确实压得很低,一种口水喷洒着淋湿耳朵的感觉,正是张凤棠:「……能帮忙啊,也末必要帮忙,本来就各过各的呗,说是你来我往,人家又用不着你,理你干啥」「这机关里的事儿,复杂着呢,她一个平海办公室主任胳膊哪能伸那么长?」「啧啧,人家啊,」声音低得几乎是贴墙爬行:「上面有人,不然找人家干啥?咱是没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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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那也不是不明事理啊,xxx知道不,嗯——老相好了」「啊?」「陈建军啊,老相好了」搞不好为什么,这潮湿的低语在八月的阳光下变得异常响亮。「别瞎说」小舅妈笑了一下,锅碗瓢勺叮叮作响。张凤棠果然不再「瞎说」,一阵流水声,嗓音提高了几分:「这藕够吧?」「够了够了,」小舅妈笑意末褪,顿了顿:「听林林他奶奶说,人秀琴好歹给团里帮了不少忙吧?」「可不光是帮忙,我看吃吃喝喝哪次也没少了她,你呀,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亲姨索性唱了起来:「有些事啊,不足为外人道也——」「还真是个唱戏的」「真的,你当姐蒙你呀,要说帮忙,郑向东——咱向东哥顶头牛嘞」「是不是?那还是咱爸调教有方」小舅妈笑着,向门口走来,脚步铿锵凛冽。老天在上,我并没有任何偷听的意思,只是想找个时机进去而已。然而老天爷实在不给面子——眨眼间门帘已被撩起。别无选择,我只好硬着头皮往里冲。于是小舅妈一声尖叫,连退几步:「吓死人,你个死林林,走路都不带声音啊!」小礼庄这独院还是买了下来,尽管我一再强调存在法律上的隐患。「法律不法律的,」小舅说:「不接地气!」他说的对,哪怕面红耳赤,我也无从辩驳。午饭主要还是小舅的手艺,炒了几个菜,闷了一锅卤面。小舅妈让我喊父亲吃饭,我说打个电话嘛,她说:「看你能有多懒,几步路都不想走!」懒就懒吧,我佯装出门,还是拨通了父亲的手机,响了几声后被挂断。我只好继续拨,很快,再次被挂断。老实说,这实在令人恼火。正是此时,有人喊我的名字,他说:「别打了,打个屁!」顺风而来,分外响亮。我一抬头就看到了父亲。他站在马路对面,白背心向上卷起,硕大的肚皮在阳光下像一面神秘的鼓。「你妈还没过来?」他敲敲鼓,大步流星地朝我走来。关于蒋婶的身材,奶奶曾说这媳妇儿脸吃得跟红白花儿一样,整个人白胖胖的,「啥也别说,都是两套房烧的」。对此父亲表示,这有啥好,老母猪一样,凤兰那样才叫好身材,不胖不瘦,除了pi股大点。说这话时,父亲坐在我对面,强忍着,我才没一口水喷他脸上。至于箔子,我当然还是给老赵家送了去。虽然回来后,奶奶怪我办事拖拉,送个东西都快一个钟头。玄关并没有那双常被母亲埋怨臭气熏人的皮凉鞋,但我还是小心翼翼地问父亲回来没。「啥回来?」奶奶没好气:「吃罢晌午饭你爹才上鱼塘,回来干啥?」我禁不住瘫到沙发上,长吐了口气。「咋了?」越过老花镜,奶奶扭脸瞅了我一眼。「太热」深吸一口气后,我告诉她。那天父亲下去后,我在门后站了好一会儿。等反应过来,白灰已在背上留下黏糊糊的一层。当时我想的是,能有根烟抽该多好。楼道里不时咚咚作响,那些脚步声五花八门,却都又如此急促而喧嚣。往老赵家门口瞄了几眼,我终究还是一口气爬上了顶楼。那里有风,但炙热。阳光生生罩下来,暴戾而齐整。门檐下躺了只蝙蝠,融化了一般,死死黏在地上。我用脚使劲搓了搓,它依旧纹丝不动,真是令人惊讶。也不知过了多久,当那份一览无余的燥热让人忍无可忍时,我才掂起箔子缓缓下了楼。蒋婶头发已经扎了起来,但毫无疑问地散着股海飞丝的味道。见我上门,她有些惊讶,乃至愣了好几秒。于是我就递上了箔子。「看你奶奶,都说过不要了,也不嫌烦一天」她笑着把我让进了门。近乎本能地,我在屋里环扫视了一圈。我甚至狠狠地嗅了嗅。「在哪儿蹭的,一身灰」她先是捏起我的背心,继而在上面弹了弹。我没搭理她,反问:「小幺不在家?」「去他姥姥家了,」她白我一眼:「好几天了都」搞不好为什么,她这个眼神让我十分生气,以至于都不知说点什么好了。「进来坐啊,」她收起箔子:「喝点啥,瞧你那一身汗」「不坐了」我转身向外走。「咋了你,这么急?」我也不知道咋了,事实上直到抓住门把手我都没能想好说辞。拧开门时,扑面而来的暑气像是柔软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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