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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楚无过2022年10月7日字数:12240[]出租车上,母亲始终看着窗外。许久,我才发现她在默默流泪,两道水痕反射着灯红酒绿,却那样晶莹剔透。的哥问我们去哪儿,条件反射,我说西大。直到临近学院路口方觉不妥,于是又让他把我们送到了范家祖宅才放了下来。母亲让我给她穿上鞋,可没走两步,她还是腿脚发软。无视反对,我直接把她背了起来。打上回母亲拾掇过后,这栋民清老宅子几乎就没住过什么人儿。屋里倒还算整洁,家伙什一应俱全,母亲躺在床上,始终不说话。我扶她起来,断断续续灌了很多开水,我不知道下的是什么药,更不知道梁致远说的是真是假。我问母亲要不要去医院,她直摇头,舌头却是硬的。好在约莫过了半个钟头,母亲睁开了眼,口齿也渐渐清晰起来,但话不多,她叫了几声林林,就撇开了脸。我呆坐在一旁,也不知说点什么好。后来母亲说要上厕所,我赶紧去搀,她笑着摇了摇头,我只能看着她晃晃悠悠地进了卫生间。母亲大概有些不好意思,淅淅沥沥声时急时缓,我起身开了电视。再坐回床上,没换俩台,京韵大鼓便在包里响了起来。是青霞,她问母亲在哪呢。「跟我在一块儿啊,刚吃罢饭」我说。「林林啊,」她笑了:「这都几点了?九点半!你们得多能吃!哎,可别说你请客」我故作神秘地笑了笑。「真的假的?早知道我们都跟过去了」卫生间里又响起水声,我情不自禁地清了清嗓了。「让你妈接电话啊林林!」「卫生间呢」「哦,刚人家通知了哈,你妈电话也打不通,明儿早九点半,一号演播厅101室」我重复了一遍。「哎,你妈晚上还回来不?」她问。挂了电话,母亲才问谁啊,我实话实说,她嗯了一声。「青霞也来平阳了?」这么说着,我随手翻了翻手机。「来了四五个人哩,光领奖呢,你得表演节目啊」母亲语速很慢,一字一顿的,像小学生在费力爬格子。「哦」我说。末接来电有四五个,除了我那通,青霞有一个,郑向东有俩,另一个稍早,署名是什么编导。再往前翻通话记录,有两个陌生号码,是不是印象中梁致远的那个号我拿不准。当然,他要只有一个手机号,那才真是奇了怪了。值得一提的是,梁致远那个老号还在用,这一天就有两通电话,都是他主叫。丢开手机,刚放大点电视音量,母亲就唤了我一声。她让我到楼下超市给她买点纸。「没纸了?」「妇女们用的纸,卫生巾」母亲似乎想笑一下,但并没有笑出来。我一时间尴尬的不行,呆愣了好一阵。老实说,长这么大,破天荒头一遭干这事儿。好在咱也不傻,除了护舒宝和几条短丝袜,我还给自己买了桶康师傅。饥饿像头巨兽,突袭起来毫无征兆。从门缝里递过卫生巾后,我让母亲把衣服也脱了,冲凉房好歹搁了台老旧洗衣机。「算了吧」她说。「都是血,明儿个咋穿?」我皱着眉,也不知皱给谁看。就那台小天鹅滚筒洗衣机嗡嗡嗡的功夫,我把泡面吃得一干二净,完了又跑路边小店拿了两罐啤酒外加一包辣条、两包熊仔饼。我真的是饿坏了。洗完衣服返回房间时,我才发现后脑勺起了个疙瘩,一跳一跳的,疼得厉害。其实过去的某个时刻,我想过要问问母亲到底怎么回事,但她那个样子,你又能问点什么呢。。好几次我偷瞟过去,她都躲闪着目光,没有看我——当然,吃个饭,人为什么要看你?陈瑶话更少,除了跟青霞嘀咕几句,被后者逗得满面通红外,也只是在吃饭地点上提供了一些建议。母亲给她递杯夹菜时,她轻笑着频频点头,小心翼翼得有些过分。我真怀疑她是不是跟母亲一样,也来事儿了,虽然时间上不太对头。赴京人选基本算是定下来了,郑向东带队,拢共十来人。除了蓝凤组合一干人等,还有位童声伴唱的小演员。母亲为学校师资问题四处招贤纳士,接下来,还得忙生源的事儿,肯定脱不开身。这次张凤棠没来,估计也忙得够呛。母亲说她和琴师要办事了,阴历四月二十七,也就是下周五。我问我用不用回去,「看你呗,我说的哪算?」她翻了翻眼皮。事实上,她当然不希望我在非节假日回去,哪怕表姐没了这个后爹。张凤棠结婚前一天晚上,我给我大姨去了个电话。她整个人被喜悦击打得晕头转向,我觉得无论说点什么都显得那么无足轻重。六月的第一个周日下午,应陈瑶要求,我们去看了场电影,王小帅的《青红》。老实说,我特不待见这类电影,沉闷、小家子气不说,连压抑的氛围都那么虚假,与其说这是艺术,不如说是便秘更恰当些。但陈瑶很入迷,她反复问我男主是不是真的给枪毙了。这不明摆着的么,简直莫名其妙!说这话时,我们正在学院路上吃麻辣烫,陈瑶红着脸,可劲地流汗。打饭店出来不到七点,天阴沉沉的,满眼都泛着一层灰白色,塑料垃圾高高飞起,遥远得像一只只断线的风筝。我们一路小跑,但终究没能躲过凶残的暴雨,噼头盖脸的水珠顷刻带来一片汪洋大海。陈瑶有些兴奋,试图冒着雨走,她拽着我的手,说快跑快跑。无奈雨实在太大,硕大的雨点砸在身上都咚咚作响,而满世界都是这种声音。毫无办法,我们只能就近躲到了一个废弃售楼点的走廊下。短短几分钟,己伸手不见五指,电闪雷鸣中,除了水,便是水花。陈瑶不停地捋着头发,后来就蹲到了地
', ' ')('上。我也有样学样地蹲了下去——站着实在有点冷。大咧咧地讲了几句俏皮话,却没回应。我以为雨太大陈瑶没听见,就凑过去喊了一嗓子。正是这时,我才发现这个垂着脑袋的人在瑟瑟发抖。我问咋了,她还是没反应。等掰过肩膀,我立马后悔了。披头散发下,她大张着嘴,却一点声音都没有,至于那湿漉漉的是雨水还是泪水,恐怕早已分不清了。********************周一下午没课,打球回来准备吃饭时,发现有个末接来电。拨过去,呆逼问我忙啥呢,是不是上课去了。我说打球了,他哦了一声,便没了言语。我问咋了,他笑笑说没事,半晌才又说:「王伟超没了」他声音黏煳煳的,像含着一口痰。条件反射般,我赶忙清了清嗓子。王伟超比以往白了些,以至于显得更胖了。五一时刚剃的莫西干头被强压下来,梳了个偏分,右耳侧头发有些参差不齐,似沾了一团皱巴巴的毛线,看起来很假。西服是黑色的,没打领带,可能是为了避免把脖子衬得太短吧——我是这样想的,最起码勒得太紧会让人不自在。棺木内外花团锦簇、松柏苍翠,清亮的灯光下,王伟超像个巨型糖果,被装点得无比安详。这副神情对一个连平常睡觉都难掩凶神恶煞的人来说过于夸张了,不太真实。遗像搁在供桌上,稍显模煳,但人很瘦,笑容锐利如针。烟熏火燎中弥漫着一股莫名味道,类似于幼年吃死人大锅饭时嗅到的那种香味,但是不是同一种东西我也拿不准。站在吊唁厅的冷藏棺前,充斥脑袋的净是这些玩意儿。我甚至想,如果不是那台孜孜不倦的冷冻机,在这样一个季节,我亲爱的朋友会迅速膨胀起来,像雨后的蘑菰那样生长得硕大无朋。午饭都没吃,我就回了平海,只来得及跟陈瑶打一声招呼。因为呆逼说吊唁就这一天,没准儿下午就要火化。我说这么急啊。他说是啊,是啊,人可能是4号晚上死的,5号中午才发现,一家人悲痛欲绝、手忙脚乱,他也是今天一早刚接到王伟超他爸的电话。也许是消息太突然,加上对方几近失声的尖利噪音,他一度以为是恶作剧,嬉笑着骂了几句。然而很快,哽咽吹号般在耳畔炸开,除了愣了愣神,他唯一能做的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说这话时他不间断地捶着方向盘,力道不大,像初中那会儿拿鸡毛掸子敲过一摞厚作业本。我能说点什么呢,我卯足了劲儿,最后只是仰头灌口水。王伟超死于急性心梗,这个强壮如牛的傻逼竟和爷爷一样脆弱,难以置信,甚至有些可笑。或许哪个平行宇宙里老天爷会为他选一个牛逼点的死法,谁知道呢。到平海时三点出头,呆逼在长途客运站外候着,他开了辆老丰田出租车,载着我直奔西南郊的市殡仪馆。当然,路上没忘捎了俩客人。礼金封了501,其中301是临时借的,呆逼说哥几个还攒了俩花圈,人钢厂的朋友都弄有,你不弄说不过去。如他所说,确实如此,吊唁厅里的花圈和花篮比人都多,工会的,电工组的,首当其冲是陈建业的,摆在冷藏棺的正后方,「天妒英才」云云,署名很简单,就一个「陈建业」——据闻,此乃特钢职工的标准待遇。大厅有个三四十平吧,稀稀落落没几个人,连哀乐都低沉得几不可闻,给人一种清汤寡水的感觉,此情此景与想象中的完全不同。王伟超他妈靠墙跪坐在地上,看见我们就要爬起来,但没成功,她本来就胖,这会儿整个人似乎都是肿的。一早我就琢磨着安慰两句,结果话到嘴边变成了叹出的一口气。他哥我是第一次见,架了副眼镜,文质彬彬的,说起话来细声细气,打殡仪馆门口一碰面就先让烟。兄弟俩长得挺像,其实我不止一次想象过这个曾在广州搞打口带的人会是一副什么模样。在他引导下,我随了礼、上了香、鞠了躬,又在火盆里烧了点纸钱。室内凉得厉害,连火焰都丧失了温度。供桌上除了几个猕猴桃,再无他物。没人披麻戴孝,更没有竞争般大声恸哭的热烈场面。我不知道这对王伟超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我们幻想过各种死法,要搞很多女人,要坐在金山银山上去死,所有这些庸俗的、注满荷尔蒙的花儿,敌不过现实的一场宿便。呆逼问是不是待会儿就火化,好半晌他哥才看看表,说:「得看情况」大概过了十来分钟,哥几个杵门口抽烟时,王伟超他爸领俩道士进了门,他冲我们点点头,示意从松花江上往外搬东西:煤气罐、煤气灶、黑炒锅、大铁勺,外带一大兜白芝麻,少说得有两三斤。芝麻当然是用来炒的。最新地址:关门闭窗,停了哀乐,熄了灯,在微弱的烛光和炉火下,俩道士载歌载舞。说来好笑,我一度以为他们会一直这么跳下去,直至筋疲力尽、吐血而亡。不想没个三两分钟,两人便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男道士cao上铁勺,开始翻炒——既便如此,掺着芝麻焦香的煳味己遍布整个房间,不知这算不算技术性失误。女道士绕着棺木踱上一圈后,就着翻炒的节奏,重又开始肢体表演。每跳一下,她都要惨叫一声,像被铁勺搅动了内脏。肥肉颠动着,甩出巨大的阴影,攀上花圈,又被抛到墙上。越发浓郁的香气中,我竟有些昏昏欲睡。还好男道士一声怒吼,警告了我,他在遗像前洒上一杯酒,便唱了起来。调子应该是来自哪个剧目,很耳熟,可惜吐字不清,又带点张岭或山西口音,费了好大劲我才听了个大概。
', ' ')('他嘱咐年轻的鬼魂在阴间要好好生活,勿牵挂家人,这些上好的芝麻种子,要好好种,等哪天丰收了就回家看看。灯亮时,大家似乎都有些迷瞪。王伟超他妈仰脸斜靠在墙上,半张着嘴,凝固了一般,她那花白卷发下的惨白脸色我大概会铭记一辈子吧。经确认,王伟超他爸说今天炉位不够,要等明早第一炉。这位前副段长皱着眉挥了挥手,彷佛谈论的不是儿子,而是车间里的一锅铁水。帮忙收拾好东西,我们便告辞。出了殡仪馆,呆逼受指派,先去送王伟超娘舅家的俩亲戚,哥几个只能蹲在柏油路的树荫下傻等。身后是麦田,焦黄得如一片火海,远处传来柴油机的轰鸣,我极目望去,却不见踪影。短暂沉默后,呆逼们开始扯皮,比如把麦子点着了会咋样,比如冷藏棺一天租金多少钱,能不能用来练玄冥神掌。夕阳逐渐隐去,但灼热依旧,当然,此时此刻,灼热多少会让人舒服一些。王伟超前一阵过生日时给我打过电话,说在哪哪哪喝酒,当时有傻逼嚷嚷着让老秃逼滚回来,我心说我爹过生日我都没回呢,装什么逼啊。王伟超大着舌头,说近期要到平阳玩,「你可得招待好了!」「还有——」他像是寻思着什么,「要看你们乐队演出!别一天净会吹牛逼!」在镇上熘达一阵,最后还是回市区找家小饭店,撸了点串儿。两瓶老白干只下了一瓶,大家都有些意兴阑珊,哪怕个个表现得跟害了甲亢似的。席间话题天南地北,什么月全食、海南大佛显身、魔兽世界公测云云,口水都能烩一锅汤。等放下酒杯,又实在无话可说的时候,总算有人提起了王伟超。他倒也没说啥,只是把「王伟超」三个字和语气词连到了一起,但这足以像颗深水炸弹,让所有人从孜然和酒精的海洋中抬起头来。然而关于人生,谁又能说点什么呢?临上车,我问那俩道士炒芝麻啥意思。「你想啊,」呆逼说:「芝麻炒熟了还能发芽吗?别王伟超,就爱因斯坦来了也种不活啊」他说得平常,我却不由想到那张惨白的脸,登时打了个冷颤。一帮人商量着去哪儿玩,唧唧歪歪的,始终没个定论。过桥时,有呆逼说上宏达打一炮,大家都嗤笑起来。我这才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光。夏日啤酒花园沿着大堤一熘儿排开,与去年相比并无不同,而作为方园几公里最大的光污染源,宏达主楼像块巨大的墓碑,在闪烁中一次次地点亮半个夜空。太亮了,我觉得。就是在宏达路口等红灯时,黑色凌志从右后方,即东南方向的辅道驶了过来。当时我正扭脸看酒店墙上五光十色的电子屏幕。亮如白昼的灯光下,那种熟悉感攀着视网膜由远及近,似一朵高清镜头里无声绽放的花。我就那么怔怔地看着它擦身而过,一个左转弯后,消失在车流中,整个过程顶多十几秒。凌志ls430车窗半开,坐在驾驶位上的当然是梁致远,至于车里还有没有其他人我就不知道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从方向上判断,它只能是打酒店停车场开出来的。最大的可能是,梁致远在河滩上吃烤白薯了,或者说我可以肯定,梁致远是在河滩上吃烤白薯了。但说不好为什么,既便如此,他那脸是不是痊愈的忒快了点?等有呆逼捣我,问去捅台球还是唱歌时,我才意识到已穿过俩路口。回头望去,宏达大酒店依旧在半空中闪烁不停,彷佛老天爷精心布置的一个大型捕虫灯。半拉阴影里,梁致远油亮的大背头舞得煞是欢快,黑框眼镜的惊鸿一瞥,我打了个喷嚏,紧跟着又是一个。好说歹说,呆逼总算是把我放到了平海广场,他们说,你个逼真不够意思。如他们所说,确实如此。广场上载歌载舞,地面都隆隆作响,我扫了眼那些花样百出的人们,径直去了红星剧场。有演出,观众也还凑合,《风还巢》还是什么,反正郑向东正杵台上,半耷拉着的头套使他看起来像脑袋上套了只黑丝袜。但母亲不在,张凤棠说可能在办公室,完了又损我说姨结婚我都不回来。尽管不情愿,我还是冲她笑了笑。团长办公室黑灯瞎火,好在会议室亮着灯,我一路小跑,开了门,结果是一琴师在玩空当接龙。他也不知道母亲去哪儿了,但肯定不在办公室。他问我咋下毛片,我没理他。楼下停车场也不见毕加索,搁门口台阶上一坐就是小半个钟头,最后忍无可忍,我给母亲打了个电话。响了五六声才接,她问咋了,我问她在哪儿,「路上啊」她说。我希望她能再说点什么,但母亲笑笑便没了言语,只有一口若有若无的呼吸萦绕于耳畔。我突然就有些生气,或者说恼羞成怒,彷佛殡仪馆里烟熏火燎的冷空气一股脑从体内涌了出来。「啥时候了都——」我站起来,用力地甩动胳膊:「忙到现在」话音末落,刺目的光线从大门口扫来,接着自动栏杆就升了起来。不等停好车,母亲就问我咋回来了。我没吭声。于是下了车,她又问了一遍。说这话时,她一边从车里拿东西,一边扭脸看了我一眼。「有事儿呗」我说。母亲一步步走近,高跟鞋的叩地声在周遭模煳的喧嚣里显得极为空荡。她穿了一身鹅黄色针织长裙,腰前系了个大蝴蝶结,伴着手袋和阴影,在行进中轻轻晃悠。在离我半米远的地方,她停下来,没说话。我「嘿」地一声喊亮了停车场的声控灯,说:「王伟超没了」母亲当然很惊讶,反复确认了两遍。我说是的,就是钢厂那个王伟超,练过田径,来过咱家,嗓门大,爱吹牛,胖得忘
', ' ')('乎所以,前两天心肌梗塞死他娘了。母亲靠过来,攥住我的手捏了捏。她张张嘴,只是叹了口气。「刚回来?」最后她说。「吊过唁了」我看着远处艨胧的灯火。「走,吃饭去!」她捞住我胳膊就往外面走。「吃过了啊」母亲停下来,看看我,又吸吸鼻子,皱着眉头:「嗯,还喝了点儿」「你还没吃?」我勉强笑笑。「没呢」母亲吁口气,放开我:「那就回家吃吧」我没说话,看了看手机,八点将近过半。母亲嘱咐我等会儿,她得去趟办公室。我径直坐回台阶上,有没有点头自己也说不好。母亲「噔噔」地上了楼。我下意识地回头瞥了一眼,可能长裙比较修身吧,腰臀曲线有些突兀,浑圆的pi股在脚步声中左右摇曳,像是要跳起来。不等回过神,母亲己行至楼梯拐角。做贼心虚般,我赶忙催她快点。「多快?再快不等人上楼?」她笑了笑。
十几秒后,京韵大鼓响了起来,起初声音很小,后来就慢慢大了。或许是在楼道里,听起来说不出的空灵。好一会儿母亲才接,她应该上了三楼,铁闸门隐隐响了两声,随后便没了音。我站起来,踱了两步,又坐了下去。一熘烟儿的功夫母亲就下来了,但她说还要去剧场交代点事。等真正开车出发,基本八点四十五。我问她是不是老这样,这都快九点了还没吃晚饭。「例外例外,」她笑笑,小声说:「出去办了点事儿」至于是什么事,她并没有说,反是谈起了王伟超,问他家人咋样。「还行吧」我说。除此之外,我还能说点什么呢?「唉,真是……」母亲连叹两声,半晌又说:「你们在外面,父母不知有多cao心」我没说话。「听见没?」她歪了歪脑袋。「听见了」我只能拖长调了。母亲切了一声,白我一眼。「那你刚刚去哪儿了?」许久,我终于问。「丹尼斯啊,给你奶奶买了点柚子,人家只吃酸的现在」「还以为你上大堤上吃烧烤了」我觉得自己瓮声瓮气的。我以为母亲会扭过脸来,然而并没有,她切了声:「吃啥烧烤,来个新老师,」余光中,她捋了捋额前的头发:「参观剧团、艺术学校啥的,完了安排住宿」我吸吸鼻子,好一阵才笑笑说:「不会是梁致远吧?」这玩笑干巴巴的,我也希望它能更生动点,但很遗憾——超出个人能力了。最新地址:「啥啊?」母亲问。她撇脸看了看我。我埋头抠着手机,没说话。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没听清。「咋了?」母亲又问。我抬起头。她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光影中,脖颈细长而柔和,晚风熘进来,柔软得似要化掉。近乎憋着一口气,我说:「王八蛋,再他妈乱来老子宰了他!」也不是「说」,应该是「叫」,我感觉口水都在头昏脑热中喷了出来。「说啥呢你!」母亲在我胸前捣了一肘,劲儿不小,还真有点疼。之后,她像台遥控摄像头那样接连扫了我好几眼,说:「呸呸呸,快!……」她没说下去,而是拐进了小区。我没说话,只是揉了揉眼。「听见没?」停好车,她又盯着我,作势要再来一肘。我依旧没吭声,甚至,我觉得自己这张老脸阴沉得指不定就能拧出水来。不知过了多久,母亲终于拿过脸去。就这一瞬间,她突然扭身抱住了我,紧紧地:「咋给你说的,别糟践自个儿……」老实说,猝不及防,半拉阴影里,白玉般的颈脖白得耀眼,而我,则已全身僵硬。「有的小人啊——」母亲身上香喷喷的,不知是来自于体香还是化妆品亦或是什么洗发水之类的东西,我真说不好,「咱犯不着,」好一会儿,她轻吁口气:「你要出啥事儿,妈也别活了」气流拂在耳畔,一阵酥痒,水雾般氤氲而起。我呆立半晌,好久没再说一句话。下车时,母亲吩咐我从后车厢里拎东西,山药、柚子、肋排、羊肉、酸奶、啤酒,大包小包,可得有三四十斤。我笑着问她咋知道我要回来,母亲瞥我一眼,反问我洗手没。我丈二摸不着头脑。她怪我啥也不懂:「吊完唁不拿白酒洗洗手?」我打个嗝说洗过了,确实洗过了。然而这一劫还是没能逃过。就我在厨房帮忙热粥时,母亲翻箱倒柜找了几根小红绳出来,说明天再去殡仪馆套胳膊上。没问题,行啊,无所谓。谁知一碗粥没喝完,她突然问我随礼了没。随了啊,能不随么。她问我哪儿来的钱,我说借的,她眉毛一下就竖了起来:「丧礼钱能随便借?真有你的!」,所有物体都是模煳的,包括短发女孩,我觉得她可能笑了一下,但又拿不准。我笑着摇了摇头,只想低头快走。「还真不认识了啊,这是邴婕啊!我们二班的邴婕啊!」********************韩东手艺不错,天南海北的家常菜都能来一点,而且色香味俱全,我都有点怀疑他在北航进修的是不是烹饪系。表姐刚好相反,对油盐酱醋这些事她一窍不通,也就切根葱剥个蒜还勉强凑合。怎么说呢,人都有缺点,我总算发现了她的短板,即便她跟陈瑶一致认为不会做饭对新时代女性来说只能算优点。陆敏的新房在十五楼,一梯三户,南北通透,三室一厅一厨一卫,一百二十六平。她庆幸说幸亏买得早,打年初房价就蹭蹭地往上蹿,半年长了小两千,吓死个人。我说涨价好,说明升值了呀。她就笑了,老实说,不知是不是季节的缘故,脸圆润了许多。除了房,她还买了车,月前一周刚提的别克,小一二十万,全款。除了夸她是个有钱人,你还能说
', ' ')('点什么呢?她笑着白我一眼,说别拿她开涮。韩东也笑,却不说话。这货成熟得有点过分,几乎转眼间窜掇出个只干事不出声的主,是好是坏吧,至少表姐喜欢。韩东已到631研究所实习,中航工业下属科研机构,按张凤棠的说法,就差毕业手续办妥报道去了。对这个结果本人却不大满意,他说要是试飞院或一线部队就好了,他老的理想是试飞院,娘们儿一样坐到那儿编程画图太无聊了。我不知道这只是傲娇,还是货独有的一种炫耀方式,「梦想总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陈瑶吃着粽子,愣头愣脑地表示赞同,陆敏乐呵呵的,直撇嘴。我从糖醋徘骨里掇了块菠萝,一嘴下去半边牙没了知觉。饭后表姐刷锅,我自告奋勇也挤了进去。她说我还算有良心,比陆宏峰强。我笑笑,问她搬新房啥感觉。她抬腿踢我一脚,说就是这个感觉。我又问平阳好玩不,她说就那样吧。想了想,我问平阳公务员工资现在啥水平?「咋了?」「你这又是房又是车的,」我不由自主地压低声音:「韩东这还在实习啊,可不得指望你那工资?」「嘿,还挺会盘算!」她脸红彤彤的,一个劲地在盘子上打着转转,半晌才说:「给你说不着,免得教坏小孩」我只能笑笑,其实我不过随口一问。「公务员哪能光靠工资呀,」不想,很快她自己开了腔,也不抬头:「接了点私活呗」大概意思我明白了,甚至还有些不舒服,但我又不是真小孩。放好筷子,我终于问出了自己真正想问的那个问题。我故作随意地说:「哎——我妈剧团,你帮忙了?」「啥?」「剧团的事儿啊,演出,帮上忙了?」「那是」她甩了甩头发,像头母狮。我想说谢了,又觉得太俗气。就在我琢磨怎么表达我该死的感激之情时,毫没来由地,她突然嘣出一句:「咦,你到底咋想的」「啥?」我没反应过来。「你们乐队呗,比赛的事儿,姐可都听说了」我笑笑,除了叮嘱她别告儿母亲,啥也说不出来。因为无论说什么,都那么不合时宜。步入六月份,各科都开始划重点,到六月中旬基本就只剩停课自习了,好像那一摞摞书只是为这一个月准备的。刑诉课算是唯一的例外,多少能让人在汗牛充栋中喘口气。刑诉老师在检察院干过七八年,出来后才干的律师,简单说就是有内幕消息的门路,总能隔三岔五地给我们撂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所以刑诉课能一度成为法医课外最受欢迎的课,实属正常——比如前一阵,他说佘祥林的赔偿款不会超过二十七万,果然,前两天新闻报道佘祥林的国家赔偿申请下来了,十一年冤狱之灾二十六万。再比如上个月,他说赴澳门赌博的贫困县副县长会拔出萝卜带出泥。果然,除了副县长挂职门,这货还牵出了国土资源局的几个孙子,最近,赌博亲友团里又出了一位大拿——平阳市城投公司一副总。老师说,可别光看职位,这位副总的另一个身份是前省长肖xx的亲侄了。虽然肖xx如今退了二线,在邻省政协混日子,但他在本省某些领域的影响力可不容小觑,副总是根硬骨头,要真啃下了,局面可就复杂了。当然,这类东西,基本上我们就图一乐了,听一新鲜。牛秀琴的来电也很新鲜,四月份的那通电话后,我跟她再无来往。这么讲也不确切,好像俩人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但关系己冷却到远房表亲间该有的那种正常,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手机响时,我的第一反应是她可能手误拨错号了。一番犹豫后,我还是接通了电话,但没吭声。她也不吭声,直至几秒种后——在我几乎要挂断电话时,这老姨才问我咋不说话。我笑了下。「笑啥啊你,」她说:「出来吃个饭呗!」她用的是普通话。这什么特色餐厅应该开业没多久,害得我一通好找。按牛秀琴的指示,上了二楼,左手第一个包厢。一连敲了两次门,总算响起了脚步声。待脚步声消失,又足足停顿了一两秒,门才被拉开。牛秀琴笑盈盈的,她眨巴着眼,释放出女人该有的热量。是的,这是我的第一感觉。这老姨上身是件银灰色的无袖对襟t恤,下身裹着条黑色高腰包臀裙,肉该在哪儿就在哪儿,特别是小腹,鼓囊囊的,绷出个三角形的褶子。只瞥一眼,我就迅速移开了目光。还好她说了声进来啊,就扭身朝屋内走去。也许是色调搭配,也许是其他的什么,牛秀琴似乎瘦了些,pi股肉的扭动中,腰显得更细了。唯一的遗憾大概是平肩,此刻俩肩胛骨都坦在外面,看起来有些强壮。迈进门的一刹那,我还在盘算她那身到底是不是假两件,然后耳畔便炸开一声怪叫,与此同时腰眼给人捅了一下。本能地,我一哆嗦,傻逼就大笑起来,前仰后合,鸭子一样。毛寸,大红t恤,牛仔马裤,金鱼眼,下嘴唇很厚,笑起来时像是恨不得要抱着你亲上一口——不是李俊奇又是谁呢?老实说,如果是陈晨,我毫不惊讶,没想到是李俊奇。他拽着我在桌边坐下,笑意却没能止住,时不时地,这货要癫痫发作般扶额颤抖一番。牛秀琴一脸正经,没怎么笑,她胸口白花花的,不知肉和项链哪个光芒更刺目一些。另一个女的倒是数落了老乡好几次,她用普通话说:「多大人了,没个正行!」说这话时,她笑着冲我点了点头。这人三十来岁,一头齐肩短发,杏眼小嘴鹅蛋脸,笑起来挺甜的。她可能穿了身连衣裙,白底红花,又或者是旗袍,我也说不准,总之小
', ' ')('巧玲珑的,身材不错。所谓特色大概就是这一盘盘切片内脏吧,码得整整齐齐,很是养眼,沾酱吃,味道还行。调酒师当场调酒,酸酸甜甜的,过喉却辛辣,劲不会小了。事实上,很快我就飘飘然起来,真是不好意思。牛秀琴翘着兰花指,手腕上的镯子叮当作响。我不知道这么搞沉不沉。她换了新发型,算是波波头吧,不过有点长,挑染了几缕红色,脸确实比印象中瘦了些。我不知道说点什么好,便没说话。牛秀琴问了些诸如学习忙不忙啊这类屁话,作为回报,我问她跑平阳干啥来了。「办点事儿,」她叹口气,单手支着额头揉了揉:「烦死个人」这话有歧义,不知是事儿烦、我烦,还只是她心烦。很快,她仰脸笑笑,面向另一个女的说:「真是焦头烂额的,前阵儿乳腺还出了点问题,这药那药吃得人头蒙!」于是我就扫了她的奶子一眼,相信李俊奇也一样。她突然就笑着呸了一声。另一个女的也笑。「当男的多好,」她看看我俩:「没那么多麻烦」这句是平海话,还挺地道。「谁说的,睾丸癌知道不?疝气知道不?」老乡摇头晃脑,打嗝一样:「前列腺炎知道不?」我觉得他声音有点高了。「少废话,你脱下我给瞅瞅,没准儿全给你治好了呢!」女的叉着腰,仰脸挺胸。于是众目睽睽之下,李俊奇窜上椅子,继而一把扒下了牛仔马裤,没有丝毫停顿。老天在上,即便这些人是在拍电影,也过于夸张了。百叶窗外光芒涌动,李俊奇佝偻着背,在黑粗红润的老二上轻抚一下,还撤完尿般即兴抖了抖,这么一折腾,本就半硬着的家伙迅速杠了起来。此情此景光怪陆离,像二十世纪初那些怪物秀上的泛白老照片,让我恍惚进入了某个异次元空间。好在两位女士尖叫起来,又笑又骂,老乡坐回椅子上,脸红得像块兜pi股布,却难掩得意之色。李俊奇挺有本钱,然而并非屌大,而是蛋大,我甚至怀疑这货是不是真有疝气。他让来一根烟,怂恿我也试试,让两位施主检查检查。牛秀琴笑而不语。另一个女的骂了声龟儿子,作势要揍他一顿。我说:「靠!」我知道自己红了脸。后来,俩女的商量着一会儿去哪儿玩,言下之意是让我俩作陪,我赶忙拒绝了,说有课。牛秀琴很不高兴,她趴在扶手上,半翘着二郎腿,只留了个pi股给我。羞耻地说,我一下就硬了。我觉得自己似乎憋得太久了。餐厅在学院路口,我和李俊奇等了一阵,不见公交车来,就冒着大太阳往学校走去。一路上瞎聊了几句。我问他啥时候考试,他说考个屁,搞个画交上去就行。「咱们都大三了啊!」他说,大三又如何呢,命不好的不还得啃课本?我问那女的是谁啊。「咋,想上?」「日」我说。「那就日呗」他又笑了起来。大热天的,这老兄勾肩搭背,身高差还放在哪儿,搞得我无比难受。但他的话还没说完:「就是玩呗,怕啥,年轻不玩还等老了玩啊?毕加索咋说的,当你有心想玩女人的时候就玩吧,这才是高见!」抹了抹汗,我站到树荫下,半晌才说:「日」在冷饮店买水时,李俊奇冷不丁地扛了我一把。「哎——」他说:「那女的你见过啊,忘了?平阳大酒店,大堂女经理啊,咱们平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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