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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不为师 完结+番外_18(1 / 2)

拒不为师_御书屋作者:蓝风山

拒不为师完结+番外_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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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欺却是声音一顿,骤然抬眼,有些无措地凝望向薛岚因咄咄逼人的面庞,似动了动嘴角,终没能开口说出一字半句。

师徒二人一时无话。

看似是相互对视着的,两双眼睛却各自远望着别方,连带着心神也一并飘飞出窍,随了一室夜光碎裂至无影无踪。

——然后当真就这么固执地瞪了一晚上。

晏欺一度觉得,薛岚因像是一头初生莽撞的小牛犊子,胆子比肉还粗,逮住什么便敢问什么。有些事情,他交代不来的,便随口糊弄过去,这小牛犊子偏要往歪了想,到最后晏欺原是准备开口的,也硬生生让人一句话给堵回去了,再难发出声来。

可正巧了,薛岚因那头却认为晏欺也是倔得厉害。分明像是瞒了些什么,要说出来,偏又不肯说得透彻,故而晏欺阐释得云里,薛岚因只能听在雾里,事后如要胡乱猜测,便能逢上晏欺装聋作哑,若还想再问什么,只会再吃他一份冷冷的闭门羹。

要真用一种动物来形容晏欺,薛岚因觉得只能是王……乌龟,瞧那外壳儿重峦叠嶂似的厚,轻拍那么一下便死命往里缩,不是乌龟是什么?

可是他想归想了,终不能冲上去替人把壳儿给扒了。

这会儿一人呆怔着,只想反手给自己一大耳刮子,可惜又下不去手,磨蹭了半天,愣是瞪一双大眼睛一直怄到了天亮,及至次日晨时,待晏欺终于倒软榻上睡过去了,薛岚因才长长舒出口气,低头揭了张薄毯给他盖上,随后轻手轻脚地翻身下榻,顶着一脸乌青小步挪出了结界。

第45章放长线钓大鱼

彼时夏日正浓,长行居内树木成荫。蝉鸣多少是有些聒噪的,顺着平静和蔼的水流稍一对比,便平白惹人心生烦闷。

今日的老人家没再钓鱼,却将细长的钓竿捧在手心里,背对着身后一方莲池有意无意地伸长指节把玩,而易上闲则定身端坐于莲池岸边,埋头攥了一枚雪白的巾帕上下擦拭着一柄木剑。

薛岚因上前,先是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师祖。”随后眼角一抽,在对上易上闲手中锋利木剑的同一时间里,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道:“师、师伯。”

易上闲斜睨他一眼,冷道:“谁是你师伯?”

薛岚因心道,鬼才认你这师伯,嘴里却是轻轻笑着的,就差开出一朵花来。他小心翼翼地跨步至莲池边,弯下腰,凑在秦还耳边低道:“师祖,您昨日交代的事情,我……我都回去问过师父了。”

秦还眯了眯眼睛,不知是耳背还是纯粹没听,只懒洋洋地曲指拨了两下钓竿儿,并未开口说话。

薛岚因尴尬了一阵,以为他毛病又犯了,只好微微抬高了音量继续道:“师祖……”

“嘘,小声点,钓鱼呢。”秦还抬头扫了一眼他熊猫儿似的两块黑眼圈,笑了,声音沙得人耳尖发颤。

薛岚因低头一看,见这白发老人钓竿是横卧在手里的,人也是全然背对着莲池的,算是在钓哪门子的鱼?心中一时正疑,忽闻莲池中央一声清脆轻响,薛岚因一个偏头回去,恰逢一尾青灰鲤鱼跃池而出,堪堪于半空中拉来长串弧形水花,随后“啪”地一下正巧跌入他的怀里,扑腾两下,滑得厉害,还没等他伸手牢牢抓握起来,便又死里逃生地猛冲了回去,“噗通”一声钻进莲叶深处没了踪影。

薛岚因一时大为惊讶,身旁的秦还却是百般遗憾,直呼可惜。

“废物的徒弟只能是废物。”易上闲在后头也不抬地叹了一声,道,“连条鱼都抓不住。”

薛岚因耳朵一红:“我……”

“哎!”秦还拦手一挥,示意二人噤声。紧接着扬起一手聚臂间修为于一点,朝下方莲池水面轻轻一划,沾了些许清水于半空中顺路一条书写符咒道:“看好。”

薛岚因微一侧目,漫天水花登时迎面而来,无形之中,似有一股不可控制的拔山之力生生撼动整座莲池,及至方才那眨眼逃入池心的一尾青鲤亦随之脱水而出,挣扎翻滚着落回岸边光裸平滑的石地之上,再无任何逃生的余地。

“此术法,名为‘偷天’。”秦还俯身将那鲤鱼小心翼翼收入网中,一字一句慢悠悠地解释说道,“以池水作媒介,引用同等内力催动符咒,使得池鱼上钩,与池水相互交换方位——此法不论何时,不论何地,只要媒介对应,偷天换日,皆可一试,故曰‘偷天’。”

薛岚因闻言至此,不由目瞪口呆地想道,他管这叫钓鱼?

神仙钓鱼,都不带竿儿的?

他面色古怪地思虑了一会儿措辞,终忍不住吞吞吐吐道:“师祖,您这哪里是钓鱼?用术法算是作弊吧?”

易上闲撇头冷嘲了一声。

“那你觉着……什么是钓?”秦还亦是眯眼笑着,意味不明道,“一方莲池数尺之深,你想伸手进去捞样物什,偏要执着一根钓竿儿,那最后抓握在手里的,岂不也仅仅局限于一尾青鲤?”

薛岚因微微一愣。但见午后满目璀璨斑驳的烈日光束之下,秦还一头白丝似雾一般时隐时现,柔若无骨,然谈吐之间字字句句皆如铁剑出鞘,掷地有声。

“年轻人,眼前迷障多而繁杂,走的路浅,还没下水池子,就想着上岸——一个字,歪。”秦还甩手,将那细长钓竿往薛岚因怀里一抛,道,“喏,眼下两种方法都给你预备着,你想怎么钓条大鱼上来?”

薛岚因先是一怔,随后眉目一弯,亦禁不住放声大笑道:“师祖说得是挺轻松,我倒想一口气将这莲池捞个底朝天罢,只怕它……不肯给我个面子。”

秦还闭了眼睛,似笑非笑道:“你小子胃口挺大呢,给你钓只小虾儿上来不错了,还妄想吞了整片池塘?”

薛岚因不答,只回过身去,依葫芦画瓢弯腰低头,沾了些许池水聚于指节顶端,屏息凝神,卡在半空中央写下一长串与方才近乎全然相仿的符咒。

此举一出,身旁二人皆不由面染几分惊诧之意。易上闲原当这混账小子早已愚笨至无药可救,殊不知他这一套龙飞凤舞的字迹默写下来,竟也能做到与秦还分毫不差的程度。后转念一想,正所谓活剑族人,天生善武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只可惜多年来让晏欺一手关笼子里养得废了,倒平白浪费这样好的资质。

不过片刻之余,果真见那一池碧水应声翻涌而起,水面一众鱼群恰似受极惊吓一般,纷纷随着池底流走不断的微渺气劲四散奔逃。

薛岚因自然不肯放过这般绝佳的捕捉机会,二话不说,弹指一收,顷刻在池正中心击起一串连绵水花,飘了层雪似的,顿将后方秦还骇得眼睛一亮,一句叫好还未能出口,忽听得耳畔沉沉一声闷响,定睛往前瞥过一眼,却见那最后满满一头撞进薛岚因怀里的,鱼也不是,小虾儿更不是——偏仅是半截沾满了淤泥的莲藕。

秦还愣了一阵,一口气没来得及提上来,便“噗嗤”一声笑得漏了。薛岚因面色一红,抱着那半截莲藕在怀里,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半晌过去,待得秦还缓缓踱步走上前来,扬起手指,对准他的心口不轻不重地点了一点,终还是那一个字来形容他道:

“……歪!”

薛岚因僵了一僵,尤是大为不服道:“师祖自己说的,这偌大一方莲池,捞什么都可以的啊……”

“那也不是什么都值得捞的。”易上闲冷不丁地打断他道,“功夫不到家,连片鱼鳞都摸不着边,还想着捞完整片池子呢?”

薛岚因动了动嘴唇,似还想辩解些什么,然垂头望见怀中泥里透粉的半截莲藕桩子,只觉喉间狠狠一哽,憋了半天,终没能吐出半句话来。

第46章表白

是夜。

长行居内外灯火未燃,独矮屋四面结界间一盏烛台散出星点黯黄。

晏欺方自沉梦中苏醒,彼时正披了件外衫倚在案前研墨抄书。夏至本易致人体乏,加之昨夜闹腾得实在厉害,使他精神多少有些不佳,遂提起笔来没写上几个大字,便无端多了几分昏昏欲睡的趋势。

半晌意识混杂,忽闻头顶一声异响,他勉力侧目朝雕窗外扫过一眼,顿了一顿,又偏头回去,似并不打算予以任何理会。

然而没过多久,听那室外又是一声轻响,老鼠扒坑儿似的,直扎得人耳朵生茧,晏欺虽心生几分烦闷,却亦未作出任何反应,仅抬手在边上倒了一碗凉茶,仰头将之一饮而尽。

——当声音第三次于耳畔频繁响起的时候,晏欺终究是按捺不住了,反手将那茶碗往案上重重一磕,回头骂道:“薛小矛,你是不是有病?”

少顷之余,但见那雕窗相隔的紧密缝隙间,窸窸窣窣冒出薛岚因一颗动来动去的小脑袋,此刻正一板一眼扬起手臂,颤颤巍巍地伏在外墙边缘表演鬼画符。

师徒二人,一人靠在屋里,一人趴在墙外边,偏又谁都未曾开口好生说话,怎么瞧着就怎么奇怪。晏欺思来想去,怕狗徒弟是招了什么邪魔上身,便索性起身踱至雕窗边缘,皱眉对外喝道:“大半夜的,你干什么?”

薛岚因停了一阵,叹出口气,哀声埋怨道:“师父不是不肯与我说话么?”

晏欺一见他这苦大仇深的样子,便有些平添烦躁,自觉待不下去,转身立刻要走。薛岚因心下一惊,慌忙隔着雕窗伸进手来,紧紧攥住他衣袖道:“哎!你又跑什么?”

晏欺道:“没空陪你发病,你要疯滚别处疯去。”

薛岚因一听,脸色登时就沉了:“……那我真走了?不在外边烦你。”

晏欺想也不想,冷道:“随你。”

“嘶,哎!别……”薛岚因手中一空,一时抓握不住晏欺衣袖,方沉下去的面色瞬间就崩了,二话不说,又扑腾过去揪住他半片袍角道,“师父别走,我方才……方才在练功呢,你不想见见成效如何嘛?”

晏欺回头看他一眼,道:“你练的什么功?非要三更半夜跑人窗户边上挂着?”

薛岚因自以为很邪魅地勾嘴一笑,道:“绝世神功。”

晏欺面无表情地凝望他半晌,自鼻腔中冷冷哼出一声,并未开口说话,转而回身握起了纸笔继续誊抄起静心符咒,薛岚因见状也不再惊慌,气定神闲地牵着那小半片袍角轻轻一划,飞速落空默写出一连串大字,随后聚力朝内一指,恰赶在晏欺落笔之前,将他肘下一张白纸隔空抽了出来,前后之间,也不过发生在眨眼一瞬。

晏欺再次回头,便见薛岚因那混账小子将大张白纸捏在手心里,卷成一竖轴,得意洋洋地冲他上下摆了摆,好像在说“我厉不厉害”?

晏欺那般傲然脾性,自然不肯出言夸赞他一字半句,只扬手另抽出一张新纸,忙着低头铺开摊平,似对窗外那笑意盈盈的一张傻脸视而不见。薛岚因倒也不同他急,仰头一挑指节,竟将他手中毛笔也给顺了过来,叼在嘴里,时不时还带着些挑衅似的,旋起来打个小转。

晏欺有些无奈,却也懒得与他争辩,只得道:“鸡鸣狗盗之举,不成体统。”

薛岚因听罢,明摆着更是嚣张道:“好哇师父!这可是师祖言身传教的宝贵术法,你管它叫鸡鸣狗盗?”

晏欺嘲道:“历代古书曾详有记载‘偷天’一术,因其范围之广,万物皆可周转更替,有志者借此助长内力,继而达到提升修为的效果——怎到了你手里,便成了小偷小摸的下作伎俩?”

“哪里下,哪里作?”薛岚因挺起胸膛,振振有辞道,“我这是光明正大从你手上拿!”

“少贫嘴,笔还回来。”晏欺伸手递至窗前,不耐烦道,“符咒一刻不抄,我体内真气便容易四散逆行,届时若害成个走火入魔的疯子,第一个出来宰了你。”

“不成!师父你这始乱终弃的行为,跟强盗有什么区别?”薛岚因猛地一拍雕窗,张牙舞爪地指责他道,“穿完的破鞋不要也便罢了,你还用宰的?天地良心,我犯了什么大错?”

晏欺让他说得一懵,道:“我何时始乱终弃了?”

薛岚因依言凑上前去,顺势探手将自个儿半片唇瓣往下一拉,露出一排乱七八糟的齿印,道:“师父,您昨天干的好事儿,今天就忘了?”

晏欺:“……”

“我中午啃咸菜那会儿都泛着疼呢,少吃了不知多少颗白米——您要不说说,怎么赔吧?”

晚间的月色淡薄如荼,白里渗透了些许烛火点燃的微黄,便像那照明灯似的,将薛岚因一副染了三分笑意的俊俏面孔衬得格外散漫飘逸,状似无形。

晏欺凝神瞧了他一阵,不知怎的,忽然便沉默了。好半天,方又背过了身去,坐回案边,也不写字,就拈了墨块摁往砚台里一点点磨。薛岚因趴在窗外瞅得发怔,心里直道,方才不还好好的,怎又不肯开口说话了?

“哎!我说错什么了?”薛岚因卡在缝隙边缘,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唤了他道:

“师父?”

——不理。

“或玉?”

——还是不理。

“玉、玉……儿?”

“……别叫!”

冷不丁的一声呵斥,顿将薛岚因给震得心肝胆颤,徒自捂着胸口揉了好一阵子,才不知所措地趴上雕窗边缘,细声朝里询问道:“师父,您又在一人琢磨什么呢?”

屋里没人吱声。独有一缕微弱烛光沿着窗台繁密的缝隙映入薛岚因眼底深处,将那人雪衣如画的背影照耀得幻真幻假,仿若拒人于千里。

里边的人抓握不住屋外的,屋外那个也看不清里边那个。

彼此之间隔了堵墙,却偏又生生拉扯出千山万水的距离,任谁也没法将谁摸得通透。

“薛小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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