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2节</h1>
“这是什么?”
“蒙汗药。”
陆秀才登时两眼瞪圆,“啪”一声撂下笔,“这又不是仇人!你至于么你……”
“仇人?”陆家大嫂的火亦“噌”地上来了,声音都厉起来,“你还想是仇人?不是仇人她都敢这样了,这要是仇人,还不反了天?!”
她伸出手怒指陆秀才,面目狰狞,一时牵动了脸上的抓伤,直吸了一口气。
缓下一口气意,她又道:“我想好了,就按你说的,卖给定国公府。这卖的钱虽少了些,但是好歹每个月还能拿半两月钱。这算下来,一年也能有个五六两。够杭儿的开销了!若是她争气些,靠着那张脸去爬一爬主人家的床,说不定杭儿还能沾沾光!”
难以忍受她那满嘴污浊下流的盘算,陆秀才皱了皱眉,“我说……”
陆家大嫂眉眼一厉,率先出声驳了回去,“我告诉你陆秀才,这事儿没得商量!你这妹子性子太野,我都把她锁得那么严了,方才我去药铺的路上,还听她在那儿敲窗要往外逃!现在她才多大?就敢动手打我,赶明儿,恐怕就要烧房子杀人啦!这种没人伦的小蹄子,还是卖了好!”
“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陆秀才急不可耐,却无言争辩,左右不是,一颗心都悬了起来。
“我说你到底去不去?”上前推搡了他两下,陆家大嫂开始不耐烦了。
“我说陆秀才,我可应了你的求,退了一步了。你要是不去,我可去了,倒时候碰了伤了她的,把她卖到妓院去,反倒省心,你可别来怪我!”
“知道了知道了!我去,去还不行么!”无奈叹了一声,陆秀才心思一惴。到底争不过泼辣老婆,拿起那包蒙汗药入了厨房。
·
傍晚时分,陆临霜的肚子开始绞起疼痛。
从昨夜到现在,她几乎已一天一夜不曾进食,也不曾喝过一口水。屋里的水壶早就空了。铺天盖地的寒冷倾裹,冻得她浑身僵硬,令她即便是疼,也分外动弹不得。意识昏昏沉沉的,她平举着双手,蜷在炕上轻轻呼吸,一股股温热的白气呼出来,氤氲得双目都变得迷蒙。
“娘……”低低地喃了一声,轻轻的一个字从嗓子中呵出来,却沙哑如衰蝉。
爹,娘,你们知道么?哥哥要把我卖了,卖到烟花巷楼里去。
你们如果知道了,一定很生气,很失望吧……
如果他们还在,他们一定会为她做主的。
可惜……
他们早已不在了。
难以言喻的悲伤怀揣在胸口,陆临霜悲恸难忍,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淌。
却在这时,小屋的门骤地开了。临霜顾不得那步进来的人是谁,极度的饥寒只能令她第一时间闻嗅到了那股腊梅花粥的香气,下意识抬起了头。
“临霜!临霜,你怎么了?”
陆秀才第一时间见的却是妹妹苍悴冰冷的摸样,连忙上前将她扶坐起来。
临霜却使力脱开了他的手,一把拭去眼泪,“你别碰我!”
大抵是从未曾听过她如此疾言厉色,陆秀才怔住了,滞涩半晌勉强露出笑来,“临霜,你……一天没吃东西了,是不是饿了?来,快吃些东西吧!”
温热浓郁的腊梅花粥香气弥漫。陆临霜看了一眼,捺着腹痛,厌恶地别过眼去,“我不吃!”
陆秀才努力劝哄,“临霜,你再怎么恨哥嫂,别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是不是?你……快吃些吧,饿坏了,可就不好了。”
陆临霜一声冷哂,恨道:“谁知道你们有没有在这粥里下什么黑心烂肠子的药,正要毒晕了我把我卖了!”
陆秀才的手顿时一僵。
气氛凝滞了良久,他低低一叹,“临霜,你别这样……”
“那我该怎么样?欢天喜地的被你们卖掉?”说到此处她气愤不过,一把扭过头来,含泪的眸光如利剑灼灼,“哥,陆松柏!你是不是早就忘了自己叫什么了?你是不是忘了爹娘都是怎么教诲我们的了?!”
陆秀才被她冷厉的言辞镇住了,喉头徒然一扼,握碗的手微微颤抖。
村里的村民皆称他作陆秀才,时间一久,已无人能记得他的本名。只有他与临霜还能记得,他叫松柏,陆松柏。
他们兄妹二人,一个松柏,一个临霜。是爹娘特意取的,包含了父母对他们的期望。
——临霜舒傲骨,松柏不畏寒。
爹曾说过,即便他们贫穷,卑下,但他们的意志却不能被摧折。他们或许只是这浩大天下间的一粒蜉蝣,但,也需含得一身傲骨,做顶天立地,高洁正直的好儿女。
可是……
“你再看看你现在,都做了什么!”冷冷地斥了几句,陆临霜难忍泪意,又一次逼出了泪。
陆松柏的面容一阵红一阵白,几欲羞愧欲死,心中各种内疚懊恼的情绪交织,“临霜,你、你别哭……”回想起爹娘,他的心下也不禁生出几许悲伤,蓦地撂下粥腕,狠狠掴了自己一掌,“是哥对不起你!哥不是人!”
“你这是做什么!”陆临霜连忙拉开她的手。
“临霜,是哥的错,哥对不起你。哥、哥……”堂堂七尺男儿的眸中不禁也有了泪,陆松柏一咬牙道:“哥不卖你了!”
陆临霜的神情瞬时一动,“真……的?”
“嗯!”陆松柏点点头,“临霜,你快把这粥喝了吧!哥这就去跟你嫂子说,不卖你了!”
陆临霜却没有动,清澈的大眼睛仍旧带着不可置信,紧紧盯着他。
陆松柏被盯得久了,心中平生起些不自在,“哎呀临霜,你怎么还不信?这样,哥要是还卖你!那哥就……就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