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我走了。”即便君倾看不见,可小白还是习惯性地朝他摆摆手,一如从前一般。
然就在这时,君倾突然唤住他,“小白。”
“干嘛呀小倾倾,是不是不舍得我走哪?”小白即刻回头,笑吟吟地看着君倾,“那就来抱抱我,让我知道你舍不得我走。”
君倾面无表情,淡淡道:“要出去也先穿上衣裳再出去。”
小白低头看向自己的身子一眼,一丝不挂,*裸的。
“呀,你不说我都忘了,差点就这个模样出去吓傻小松松和小华华。”小白边说边走回君倾身旁来,从他身旁地上捡起自己的衣裳,穿好,在离开前伸手摸了一把小家伙的额,正经道,“好在昨日阳光不烈,天黑之前当是能醒过来,至于小猪,若天黑之前还未能醒来的话,还是请大夫来瞧瞧吧。”
“嗯。”
“要是你没有惹咱们小绯城伤心就好咯,这样的话就不用你自己整得这么狼狈了,我说的对不对哪小倾倾?”
君倾不语。
“不过好像也不对,若换了我是小绯城,我才不会想救这小猪,救活了还和自己抢男人,是这样的吧,小倾倾?”
君倾依旧不语,无动于衷。
“行了,我真走了。”小白将腰带系好,末了竟是抬手将君倾的脑袋朝下轻轻按了按,轻叹一口气道,“我让小松松和小华华过会儿进来收拾,你能站起来的时候,若是倦了就闭会眼吧,我在这府里,还没有谁不想要命了冲进来。”
小白收回手,离开了,不忘将屋门阖上。
君倾还听到他在外边与君松还有君华说话,叮嘱他们一个时辰后进来收整屋子。
君倾将头慢慢往后仰,将头枕在床沿上,缓缓闭起了眼,怀里依旧抱着阿离小家伙不舍松手。
阿离……
她在他生命里消失不见,却给他留下一个小生命。
她离开了他,只给他留下阿离。
他甚至不知……
不知她何时怀了身子,不知她何时生产,不知她是如何将阿离留在那株海棠树下给他……
他只是在那处小山坳的海棠树下发现了这个小小的生命而已。
那又是一个海棠花盛开的时节,海棠花开了满树,随风轻轻落下,掉落在树根旁,掉落在树下摆放着的一只竹篮子里。
然后他在那只竹篮子里瞧见了这个小小的生命。
小家伙还一副皱巴巴的模样,小脸呈暗红色,难看极了,一看便知那是刚出生未有几日的娃娃,但只一眼,他便知,这是他的孩子,是他与他的小兔子的孩子。
并非他瞧得出小家伙模样生得像他或是像她,而是……
小家伙身上裹着的襁褓。
一方浅灰色的襁褓,上边绣着针脚并不平整的小兔子。
一只,两只,三只。
一共三只。
一只大一些,用黑色线绣的。
一只稍小一些,用天青色的线绣的。
一只只有最大那只的一半大,用浅蓝色的线绣的。
他知道,一只是他,一只是她,一只是他们的孩子。
浅灰色的布,便是她初见他那日,那只在海棠树下和她一样受伤了的灰毛兔子。
她后来把它叫做小灰。
所以,他一眼便知这襁褓里的小家伙是他的,是她留在这儿给他的。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小家伙,第一次见到他的模样,也是唯一一次。
在那之后,他的眼睛,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再看不见满树的海棠花。
看不见春花冬雪。
便是连小家伙的模样,他都再看不见。
再后来——
心中有伤悲,君倾不由将怀里的小家伙搂得更紧,感受小家伙身上渐渐趋于正常的体温,痛苦地紧闭着眼。
他若不在了,阿离定会哭,定会想着要找他,他要如何做,才能让阿离远离伤悲,好好地活下去。
*
小白手里撑着油纸伞,站在小棠园的小后院,看着横陈一地的尸体与钉了满地的铁蒺藜,看着那因着雨水而在慢慢淌开的本已凝结的血水,面色阴沉。
这些铁蒺藜,怕是有数百上千枚吧,这后院空敞,树叶凋落,若想要避开这些铁蒺藜,就只能躲进厨房里,而若躲进厨房里的话,怕是厨房里的人也会跟着受攻击。
因为小阿离在厨房里,所以那小猪就必须在这院子里,独自承受着这些如暴雨骤下一般的且还浸过毒的铁蒺藜。
在这铁蒺藜雨过后不仅仍站着,更还能快准狠地将这院中的全部黑衣人的脑袋拿下,倒真真如小华华所说,这个女人,是可怕的。
小白慢慢走过那些尸体身旁,看着那些掉落在地的头颅,看那切口平整的脖子根,他抬脚踢开了挡在他跟前的头颅,走到了厨房前,抬头看一眼那被铁蒺藜打去了半边灯罩的风灯,才低下头来看墙根处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