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1 / 2)

其实他也不过比这孩子大十余载的岁数罢了,让他自称一声“小侄”总觉得有点古怪,誉王便想认他做一回义弟。做弟弟的话,也该是能够和他亲近一些。

哪里想到,在身边养了五六年了,纪凉州对他还是这么生分。

可他知道,即使称呼没有变,这孩子的心里,其实有他的一席地位。他只是不善言辞罢了。

誉王闭了闭眼,不管是那个人,还是福建巡抚田大人,他都帮不了什么忙。他是个王爷,在别人眼里有权有势,却为了一己之私而逃离了权利斗争这个大染缸,看着朝中群臣们奋勇而上拼命地互相厮杀而不作为,冷眼旁观着一切。阉党也好,如今正和阉党联手,势头正高的内阁阁老们也好,还是已经没落的浙派也好,都应该和他没有干系。

负手而立,似乎压抑着极大的情绪,誉王的声音中带了点悲恸道:“你若真的认为对不起屋里的那个孩子,或是认为没能完成任务,就去一趟边关,晚点的时候我会写一封请愿书,你且带着这封请愿书在身边,到了边关之后将它交给侯爷,侯爷看了以后,定会将你留在他的身边。”

这么多年来,誉王一直在暗中追查那个人的死因。他虽不喜欢招惹麻烦上身,唯独这件事,他不能不问。

“边关也许有你想要的答案。”誉王叹了一口气,纪凉州始终是要离开自己的身边,他看到他静静地抬起脸,看向自己,那古井深潭般的眼眸里,终于有了一点别样的情感。誉王道:“正好我那侄子也确实是该教训一回了,你过去之后,就告诉他,他表妹是如何因他而病重的。”

……

顾德珉乘着马车一路到了侯府门口。门口早就站着几个侯府里的下人,一个个掌着纸灯笼在往外张望,看到新来了一辆马车,立即上去问询。

赵妈妈因放心不下顾云瑶,本也想随同一起前来,可顾老太太房中如今多了一个文哥儿,她抽不开身,没有老太太的吩咐,也不敢将文哥儿再交由惠姨娘了。赵妈妈留在顾府里面没走。

顾德珉坐在马车里,车身猛烈地一晃,是摆停了。外面有人的声音,一个陌生的男子在说话,估计是侯府里的人:“请问是顾府里来的老爷吗?”

马夫回答他:“我家老爷正是。”

那个陌生的男子忙道:“原是真的顾家老爷,快快有请,我家老夫人还有王爷他们都在等着呢。”

王爷?顾德珉听到这个词之后眉心就是一跳,他怎么没有听说过侯府里如今还歇着一位王爷?

怕是那誉王吧!

顾德珉是知道的,侯府里的二小姐蔺月柔嫁给了他,三小姐蔺月彤则嫁给了江西的誉王。说起来蔺月柔原先是要嫁给四川的靖王,半道给他截了胡,顾德珉至今还记得,蔺月柔死后没过几日,靖王不知从何处得知了消息,竟从千里迢迢的四川快马加鞭赶回了京城。他身材魁梧,是个手握重兵的王爷,素日因他长相彪悍,大家都称他为“冷面王爷”,从来没见过他会对谁动情成那样,和每日在练操场习武的他比起来,顾德珉只是个文绉绉的肩不能扛水不能提的柔弱书生。

靖王见到他的第一眼,立即提住他的衣领,在灵堂上当着蔺月柔尸首的面,把他扔到了地上,狠狠打了他几拳。

顾德珉当时挨了打,半边脸立即就肿了。嘴角溢了血。

还好靖王身边的人拦着,否则他真的可能把他打死了。

想想那些身上挨过的拳头,顾德珉的半边脸颊隐隐开始作痛,胸腔里也压抑着,喘息声开始紧凑而连绵。

不会是靖王吧……他可不想再遇见那个凶神恶煞的人物。

陌生男子让开了一条道,侯府的大门被打开,马车直接进入府内。

顾德珉只觉得这侯府内部的路途实在遥远。

快到北园的时候,领头的人找了块空地才让马夫停下来,外头有人说了一声:“二爷,已经到了。”

顾德珉缓缓地呼了口气,心里的压抑让他有点脚步沉重。才挑了车帘,半截身子探出马车,迎面有个麻袋把他一罩!顾德珉呜咽了一声,含糊喊着:“我是朝中正四品官员,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在侯府里也能行凶,不怕被捉到以后被关押入狱吗!”

他的身子乱扭了一下,眼前一片漆黑,分不出外面什么状况。只能听闻有不少脚步声欺近,还有他带来的马夫似乎见到了谁,声音都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月色下,顾老太太的身后簇拥着一帮侯府里的打手,蔺老太太因昏了,正歇在静雅堂里由其他的郎中在医治,蔺月彤留下来照顾她老人家,随同顾老太太一起出现的是身穿常服,圆领锦袍加身,上绣有四团龙纹饰的誉王本人。

马夫脸色一僵,口里打了哆嗦,结结巴巴地道:“老……老太太,这、这是要做什么?”

麻袋里的人可是她的亲儿子啊!

顾老太太借着月光看了麻袋包裹的人形一眼,从马夫坏了的脸色可看出,里面的人确实是她的儿子没错了。

打的就是她的儿子没错!

顾老太太一点也不心疼,比起榻上躺着的顾云瑶,她狠心的爹要了和没要有什么区别?

顾老太太和旁边的人交代两声,就有人把躺在地上的顾德珉提了起来,麻袋被褪到他脖子的部位,顾德珉说话稍微有些方便了。

他分明听到自己母亲的声音,那个声音他在顾府之中听了几十年了,绝对不会认错。

顾德珉难以置信自己的母亲会做这样的事,惊讶了半天,才回过神说道:“母亲,您放开儿子啊,您……您这是做什么?”

顾老太太冷笑一声,顾德珉身边的人压制住他不让他乱动,她虽然有很多舍不得,可她的儿子确实活该。

顾老太太声音严厉地说道:“忠顺侯老夫人听说你要来了,气得已经倒地不起,当初是你负了月柔,叫侯府脸上无光,忠顺侯爷在朝廷里说话的分量如何,你该是知道,切不要仗着圣上喜欢你,就认为可以高枕无忧了。侯爷若在圣上面前一句话,你认为咱家顾府还能在京中好好立足吗?这么多年来,是我纵容你,教子无方也是我的错。月柔的死,很大关系出在你的身上,你说你该怎么办?我自然是要逮你去负荆请罪!”

第53章

顾德珉自然知道, 若要皇上在他们顾府和侯府之中选择, 当然会选择后者,他是皇上曾经的侍读没错,做侍读的不止他一个人, 忠顺侯府的老祖宗是与开国皇帝一起打江山的存在, 大孟朝经历过百年历史,将领中早就没几个能打的了,忠顺侯爷算是其中之一,皇帝自然更器重他们一点,也更信任他们一点。

毕竟没有几个人能够代替忠顺侯爷的地位。他被委任派去边关镇守了那么多年, 与也先族的蛮子军一直周旋, 得以保全大孟朝的国土不受对方的侵犯与掠夺。若是失去了忠顺侯的帮助, 等于是剪除了自己的羽翼,皇上再如何做, 也不会得罪侯府。

边关不能失守, 一旦失守了,就是把大孟朝的都城彻底暴露在敌人的视野里。

捂在麻袋底下的顾德珉的一张脸,近乎惨白, 他手心里汗津津的,听得出老太太的声音是动了真格,什么叫他把忠顺侯老夫人气得病倒了?不会真的如此吧。

夜凉如水,顾府的文轩阁里, 惠姨娘因思念文哥儿, 整日茶不思饭不想的, 正趴在热炕上透过纸糊的窗户看外面,屋外进来了她贴身伺候的丫头锦屏。

只听她说了一声什么,惠姨娘本来心不在焉地听着,忽然反应过来,愣了一下:“二小姐病了,如今在侯府里面,二爷也去了?”

锦屏赶紧说道:“是啊,姨娘,二爷头先就乘着马车走了,这都过了不少时候了,怕是已经到了侯府。先儿个老太太已经先去了,好像二小姐病得很重的样子,我是不曾亲眼见过,但珠翠那丫头正巧赶上了,老太太的脸色当时好像就白了。”说着这话时,她往惠姨娘的后背加了一个迎枕,让她能够歇得更舒服一点。

锦屏又说道:“姨娘,这下可好了,若是二小姐真的病得重了,您前段日子受的委屈,二小姐这也算是还回来了。”

惠姨娘左右看看,还特地把窗户支开得大一点,看院子里幽静无声,便晓得没有其他人经过。惠姨娘瞪了她一眼:“有些话,你告诉我就行了,多的话不用你评说。省得被老太太或是大太太那里逮着了,说是我教你的。”

锦屏自知说错了话,抿抿嘴唇,不敢再多言了。惠姨娘让她下去,看着她这般没规矩的样子,就觉得头疼,连听到顾云瑶病重的消息,都无甚想法了。她现在记挂着文哥儿,还是儿子要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那小家伙再接来身边养着。

惠姨娘又怀念起文哥儿趴在她膝间的模样,两只手小小的,很绵软,他的声音也是软软的,从文哥儿小时候起,一直喝她的母乳长大,她可是亲眼看着这孩子如何长大,连什么时候长了第一颗牙,她都是记得一清二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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