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抛弃他的人,是他们,不是他。
说到最后,谢钰的语声里近乎带了一种哀求,可能是周氏的错觉,因为从她的角度看去,谢钰明明还是一脸淡然地坐在木椅里。
“所以周妈,不用再说了。”
顾云瑶第一次出现在面前时,女扮男装伪装成一个府内的小厮,那眼神逗留在他的身上,就像是两个人认识很久,终于在人群里寻见了彼此,终于是见到了生命里很重要的那个人,他当时也有同样的领会,觉得那个眼神很痴缠,每回见面,仿佛都有很多话要说,两个人见解相同,爱好也相通,她就好像跟在他身边,养了很久很久一样,什么都是他喜欢的样子。
她说话的方式,笑起来的模样,仰头努力恭贺他时候的无邪表情,说道:“你一定会成为一位为民造福的好官。”
那样的信任他,那样的纯粹,甚至是盲目。
连谢钰当时都不相信,他会考中状元。并不是靠运气,除了多年积累下来的努力之外,更多的是饱含了对她期待的回报,他想应承她说的话,兑现她的这个在脑海里想象出来的美好愿景。
周氏还跪在他的面前,一声声急促的:“少爷,您必须要听我说!”都已经这样了,她得交代清楚,不能再看到谢钰迷途不返。
“够了,周妈!”谢钰的胸口紧紧一缩,突然就变得很疼,一抽一抽的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周氏往前爬了两步,抓住他的腿,泪流满面:“少爷……”
“不要再说了!”
房内突然传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守在外面的丁一听到动静以后,二话不说,立马闯了进去。地上已经一片狼藉,桌椅都乱成了一片,和他们倒的茶盏碎裂在地面,茶水四溢,溅得墙上都有。
周氏蹲在一个地方,可能是刚刚混乱不堪当中,不小心掉了发簪,此刻披头散发,看起来有些狼狈。而他一直担心的少爷,人已经躺在地上,手还保持捂住胸口的情况。
周氏就蹲在谢钰的身边,失声痛哭着,一直在叫“少爷”两个字。
她没想过,仅是有想要把答案说出口的念头,会让谢钰饱受刺激成这般模样。
谢巡交代她的事就是,务必要进京一趟,把对他说过的话,同样的在对谢钰说一遍。无论谢钰接受与否,都要告诉他,那是有违天伦,伤天害理的事。若是他还执迷不悔,就当他谢巡,从来没有养过这样不知廉耻的儿子。
谢巡竟然把谢钰的反应都猜测到了,两个人生活了那么久,不是亲生父子,却已经知己知彼。
四月初五是一个好日子,顾德珉早早地将侯府的贺礼准备好,听说京城两家侯府终于要完婚了,此次前来恭贺的人家里,就有不少京城达官显贵。忠顺侯府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顾云瑶跟着父亲一起过来道贺,她偷偷想给表哥包红包,但是想想自己还没有出嫁,这般作为,怕是表哥也不会想收。
侯府里面是真的热闹,到处张灯结彩,大红喜绸挂在内堂。原先搭建过戏台的翠杨园,此刻变成了宴请宾朋的地方,搭了不少棚子。
蔺老太太老早就等着她了,听说表哥已经和迎亲队伍出去接亲了,蔺老太太把她单独拉到了次间里面说话,蔺侦仲也在。看到舅舅,她马上喊了一声。蔺侦仲也回应了他。
今日来的不少官员里,有很大一部分是顾德珉认识的人,见到这个老熟人,大家纷纷互相道贺,无非说一些最近你又有了功绩,或是皇上前儿个才升了你的官。
蔺月彤和誉王也回来了,侄子的大喜日子自然少不得他们。听说顾云瑶也过来了,六年未见,蔺月彤很想见见小甥女,对她早就很想念了。
她带着一帮丫鬟出现在面前时,顾云瑶才发现蔺月彤的小腹隆起了不少,誉王站在她的身边,两个人总是琴瑟和鸣的样子。不知不觉中,誉王还牵住蔺月彤的手,生怕她走路会摔着哪里。蔺月彤就痴痴地笑:“我哪有那么不注意。”居然还逗王爷:“你是担心我,还是担心我肚子里你的孩子?”
“自然担心你。”誉王揉住她的手心,叫她再多加注意一些,也叫她在自己身边跟紧一些。
顾云瑶才找到机会好好上前道贺一声,六年之前蔺月彤百般愁苦没有孩子的事,她已经滑胎过几回,终于能够怀上,也是历经了千辛万苦。
誉王对她百般疼爱,至今没有纳过侧妃。此次前来,路上舟车劳顿了不少,但看她精神状态不错,应是被保护得极好。终于要有孩子了,顾云瑶很期待小姨母怀里的小团子,早日诞生于世,她也终于要做长辈了。
和小姨母两个人有说有笑了半天,誉王偶尔会接一两句话,还关心她有没有继续练习棋艺的问题。
听到顾云瑶说有,誉王也来了兴致,称有空也和她切磋切磋。
顾云瑶就想到以前纪凉州是以义弟的身份,跟在誉王的身边。那时候她和纪凉州切磋过棋艺,只那么一回,就念念不忘,手早就痒痒了,还想什么时候再找纪凉州切磋切磋,怕是她在棋艺进步的同时,纪凉州也没有在进步。
如今誉王已经到了京城,他们两个人这么多年来应该一直有书信来往,也不知道纪凉州最近在干什么,顾云瑶怕他新官上任,要接触很多新的内容,一时间忙也是真的,可一点消息都没有,心里很忐忑,托人捎个信都是好的。
正当想着,有下人呈上来一个小攒盒,顾云瑶从里面捡起一个糕点吃起来。在嘴里干嚼了片刻,觉得食之无味,便在这时,花厅外面一阵轰动。热闹声络绎不绝,好像从侯府大门口一直迎进了里面,一路快要迎到他们所在的地方。
顾云瑶赶忙放下糕点,其实她不喜欢看热闹,但听外面有人在问:“出什么事了,这么热闹?”
另外一个人回答:“好像是探花郎来了。”
问的那个人又说:“探花郎来了?那我可要去见见。”
然后他又问:“听说他人模样生得极俊。你见过状元郎和榜眼他们没有?”
“见过见过。这期新科进士及第的三人,模样均生得极好,探花郎一直有生得最好的人来担当,若是探花郎的话,岂不是比状元和榜眼的模样还要好?”
“那还说什么,赶紧去见见!”
蔺月彤也听到了这些话,手背遮住嘴,笑了片刻:“你那义弟还真是风光无限,自打做了探花郎以后,别人都想一睹他的真容。”
这句话显然是对着誉王在说,顾云瑶不知怎么,觉得蔺月彤的目光一直在盯着她瞧。她回过眸,果然见到蔺月彤眉眼里带着笑。
莫名问了她三个字:“吃醋了?”
“嗯?”顾云瑶想假装没听见,总觉得好像没能蒙混过关,蔺月彤指了指外面,示意她要不要也出去瞧瞧。
其实顾云瑶早就迫不及待想看到纪凉州的身影了,只是她没想到,今日表哥会把纪凉州请过来,毕竟他们两个人以前的关系,有点僵硬过,那皆是因她而起,但很快又能想明白这个道理,怕是如果当初她选择和表哥在一起,他们两日若是大婚,也一定会请纪凉州过来吧。
纪凉州和蔺绍安之间,是共同闯过边关战场的好兄弟,出生入死过,情谊非比一般。
顾云瑶走了出去,层层叠叠的人群里,一眼就看到那个长身挺拔的男人。
纪凉州已经换下了公服,穿了一身常服,眉目俊挺,被人群包围,他是真的好身量,手长肩宽还窄腰,配了一条宽腰带,遥遥一看,站姿如松柏,背影高挑,在人群里就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他是侧着身站着,身边许多人都想结交这位探花郎,更是在听说他尚未娶妻的时候,投以期待的目光,有不少人明里暗里在示意他们家的女孩儿生得年轻貌美,不知探花郎有没有那个意向。
还有一些跟着长辈来参加婚宴的女眷,也都露出了窃喜的表情,在盯着纪凉州瞧。怕是他太过好看了,那些女孩儿心里都暗暗有了想法。
顾云瑶仔细观察了一阵,其中不乏长得好看精致的女孩儿,她突然心里产生了古怪的滋味,终于明白小姨母说那话的意思。
以前的纪凉州,从不显山露水,没有太多的人知道他的存在,他若是出现在人多的地方,理应被人这么敬仰崇拜,如今他是做到了,可她突然多了一些别样的心绪。
可能是嫉妒,他被那些女孩儿那么露骨地瞧着,原本应该只是她一个人的纪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