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一路闲晃,这街市里头确实热闹,路边人们的呼喝声不断,来往的人里也有不少如他们这般打扮华贵的公子,或是也能见到一些样貌不错的普通百姓家的小娘子,街边有一家专门卖豆花的店面,开了几十年了,具体年数顾钧书也不记得了,只记得卖豆花的店铺里头有个小娘子,人称豆腐西施,生得很漂亮,皮肤极白。
两个人路过的时候,顾钧书还会瞄一眼,小娘子正在外面张罗生意,为来店里落座的食客舀着一碗碗香喷喷白腻腻的豆花。
纪凉州却是看也没看一眼。
路过酒肆,茶铺,还有布庄……鳞次栉比的店铺统统在眼前一下扫过。期间有人还吆喝住他们,想问他们要不要香囊什么的,这街边的摊主看到两位青年,很是热络,向他们二人展示着细绳上挂满的颜色各异的香囊,还有做工都十分精美的纸扇,鼻烟壶之类的玩意儿。
纪凉州终于顿了顿足,看到琳琅满目的商品里面,还摆放着几根做工也顶漂亮的发簪。
第106章
眼前忽然现出小姑娘的脸, 她细长的脖颈上垂了几根发丝, 一头乌油油的长发绾成一个髻,上面就会别几根簪子。那天夜里把她遗失掉的猫眼石耳坠找回来,纪凉州就会回想起她躺在自己怀里的一幕幕, 然后他揉捏着她的耳垂, 在手心里……
顾钧书看他好像很喜欢这些女性饰品的样子,就知道他一定有想要送礼的异性。
把其中一个看起来很别致的小簪子拾到手心,顾钧书笑笑地看着他:“景善兄,你想买这个?还说没有心仪的姑娘,难不成是你自己戴吗?”
没想到纪凉州问了一句:“你妹妹, 会喜欢?”
顾钧书登时脸色就变了, 摊主本来都打算听他们问价, 两位公子穿着华贵,必然能卖出一个好价格。谁想到顾钧书忽然很慌乱地把簪子递回去, 无论摊主如何劝说, 他也说不买了。
纪凉州不太明白他为何突然变了脸,顾钧书很慌乱,也觉得难以接受, 之前看到纪凉州抱住顾云瑶的那一刻,还以为自己想多了,毕竟这个人对男女感情一点想法到没有,结果他可能不是没有想法, 而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至少纪凉州可能一直在想顾云瑶的事情?
顾钧书的心里有点发闷, 他勉强地笑了起来,只说道:“我二妹她,绝对看不上这种小摊子上卖的货。你知道的,咱们家是京城里赫赫有名的顾家,什么金的银的玉的,我二妹那里都有。这个还不知道是什么做的,买了也只会叫她觉着是个笑话。”
纪凉州眉眼一低,看到小摊子上面的那些首饰还有香囊,忽然想到五年以前,他立在侯府北园的一刻,墨画端着的炭盆里面有他送给顾云瑶的小兔子灯。心里莫名地被刺了一下。
顾钧书可能说的没错,小姑娘不喜欢这种粗制滥造的玩意儿。
考虑着要不要换个更名贵的,纪凉州将手收回。簪子也重新放回去。
旁边忽然有人捡起他们二人放下的簪子,嘴角带着笑,看了他们二人一眼,纪凉州才总算注意到这边的情况。这人穿得特别精美华贵,居然是太监的制服,他白皙的皮肤好像经霜更艳,如同画里走出来的人一样,生得十分精致。顾钧书难以想象,一个男人居然还能用“妖艳”二字来形容。可阎钰山做到了。
阎钰山表面在看手心里的簪子,实则在看身侧站着的纪凉州。没想到再一次见面,居然是五年之后,就是这个孩子好似不含任何感情的眼睛,让他记挂了长达五年之久。
也找了长达五年之久。
如今再度看到,阎钰山也算是圆满了一个心愿。
今日倒是个好日子。他俊美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轻松甚至是妖冶的笑容,身后已经有东厂的人匆匆赶至,他望了一眼纪凉州,不等身后的人说话,挥了挥手,抿唇一笑,就怕这个孩子,已经记不得他了。
顾钧书发现他可能是司礼监的人,就是不知道这光天化日之下,怎么会出了皇宫。
阎钰山也习惯了他们这等大惊小怪的模样,目光只定在纪凉州的身上:“一别五年,你这孩子,长得这样大了。模样也是更好了。”
被阉人这么盯着,也这么说着话,顾钧书的心里很不舒服,胳膊肘轻轻捣一下纪凉州,后者才转过脸来看他。顾钧书冲他挤眉弄眼,小声问道:“你认识东厂的人?”
以前不认识,现在应该算是……认识了吧。
纪凉州冷冷的眸光看了一眼阎钰山,始终不发一词。倒是好像回到五年前的那次初见一样。
阎钰山看到站在纪凉州身后的那位小公子,好像十分紧张的样子,忽而想到多年以前,倒是有个面貌和他有几分像的小姑娘,瞧见他时,一动也不动,他当时就招招手,要小姑娘过去,因为别人见到他时,都是一副怕极了的样子,唯有她不同。也有可能是小姑娘年纪还小,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就是她所表现的那样。
后来因为立太子的事情更加重大,阎钰山派人调查她下落的事,暂且也搁置了。
他嘴角轻勾,笑得有点妖娆:“不用紧张,孩子,我不是坏人,我是誉王的老熟人,你又是他身边的人,五年前我们之间见过一面。”
他当然不是什么坏人,也更不是什么好人。
阎钰山如今是司礼监掌印太监不假,同时还兼任东厂督主一职。
在找到更好的人选接班之前,东厂还是得由他牢牢把控。
纪凉州知晓东厂的事情,甚至知晓他父亲的死,他全家的死,可能都和东厂,和阎钰山有关。这个男人的眼很妖媚,看一眼就能记住。纪凉州发现,阎钰山还捡起女人用的胭脂水粉,置在鼻尖闻了闻,忽而就是一笑,和他招招手说话:“你这孩子,怎么就是这么怕生呢,都说了我和誉王是老熟人了,难道我长得就这么可怕吗?”
“可怕吗”三个字刚脱口而出,顾钧书就看到他忽然向前一步走,伸出手狠狠扼住纪凉州的咽喉,那双眼还能轻松地带着笑意,就这样满面春风地看着纪凉州。
顾钧书的脸都白了,东厂的手段残酷,不是一天两天知道的事情,胆敢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这种伤天害理耸人听闻的事情,也只有东厂能干得出来!
可纪凉州居然纹丝未动,任他掐着,连眉毛都不皱一刻。双眼冷冷地投向阎钰山,阎钰山从他的眼底能读出,他的行为,掀不起纪凉州任何的涟漪。
这样的眼神,简直像在嘲笑他。
这小子,真以为自己是誉王身边的人,他就不敢动了吗?
阎钰山冷笑了两声,慢慢收紧五指,掐得他的脖颈立即青白一片。纪凉州大气未出一声,就只是目光沉静地投向他。
忽而阎钰山就被这道眼神逼得不敢看了,嘴角浮出的冷笑还没完全收回。他收回手,冷哼了一声。
身后站了好几个东厂的缇骑,还有百户千户之类的人。阎钰山扬扬眉,向后招一招手,有人立即就给他递了一条帕子,他把手指上的每一处都仔细擦干净了。才抬起眼,眼里还带着讥讽的笑,说道:“誉王是把你给抛下了吗?怎到如今,你不跟在誉王的身边了?”
顾钧书听他说一句话,浑身都会起一层鸡皮疙瘩。
刚才真的是虚惊一场。
“不如这样,”阎钰山还有话要说,把帕子丢了回去,正好落到一个双掌向外捧的缇骑手上,阎钰山道,“你跟了我吧,到东厂来,吃香的喝辣的,这誉王身边保不了你什么,我不一样,东厂里面就缺像你这样的人才。”
纪凉州腰间的宝刀,在日光的照射下,上面的宝石发出璀璨夺目的色彩来,立即就吸引住阎钰山的双目,五年前他倒是没注意到那柄宝刀,五年后的今日,他注意到了。
随即,阎钰山看到纪凉州依然是毫无感情的眸光,投向他的身上:“抱歉,东厂不适合我,我不做太监。”
阎钰山身后的一名理刑百户,一名掌刑千户的脸色全都变了,还有那些个缇骑,他们本来就是从锦衣卫里拨过去给东厂所用,根本就不是什么太监。不知道纪凉州知不知道这回事,反正顾钧书听到这句话以后,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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