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节(1 / 2)

冬日的天气很冷,他精瘦的身子,清晰可见坚实的臂膀,还有腰身的肌理线条。看到外面这么多人正望着他,只是眼光淡淡地扫了众人一圈,不含任何感情,也没有觉得很意外。

他的面前放着一个铜盆,铜盆里原本装的是清澈透明的温水,如今里面已经被染成了血水。

丁一被莫名震撼到,那伤口,若是放在他的身上,别说是去碰去擦了,就是不碰,都能让他疼得要死要活。纪凉州却完全不为所动,脸色很平静,眉毛都不动一下。

甚至丁一看到他的后背,有一道一道是鞭子抽过的痕迹,还有刀伤的痕迹。经过日月的洗礼与冲淡,只留下深浅不一的疤痕。

谢钰想过去为他处理一下伤口,他一个人处理,肯定多有不便。

顾德珉先踏入了屋中。

他想要他解释清楚,身上的伤口是怎么回事。

果然他是罪臣的儿子,被阎钰山盯上了,想要把他除得干干净净。这样的人,他怎么敢把女儿交给他?阎钰山不敢去圣上面前禀报,不敢告诉他当年自沽坝一战后的叛国案当中,纪广还留下了一个遗孤。不代表阎钰山暗中不会去解决这个人。

掌柜的此刻看到纪凉州身上的伤口,此刻也是慌了,他若不是得罪了官府的人,官府的人怎么可能过来抓他!

他想撇清和纪凉州的关系:“官爷,此人一直待在咱们风味楼里,都是白天回来睡觉,夜里出去。小人真的不知道他这晚上出去都干什么,他要是犯了什么事,您过来将他捉拿走,还请便。真的和酒楼没有关系。”

顾德珉这几日生了太多的闷气,眼睛一瞥他,狠狠一瞪:“让开!”

掌柜的顿时不敢吱声了。

纪凉州却是没说话,当着所有人的面,还在清理伤口。遇到事情时,有些人避之不及,生怕与官府牵扯上什么关系,但是也有好事者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屋外除了他们,渐渐聚集起了其他人。

纪凉州始终沉默着,慢慢地拧干汗巾,铜盆里的水已经不能用了,他准备去换水。

一直以来纪凉州都在暗中调查他父亲的冤案,五年前由誉王写过一封请愿书,他去到忠顺侯爷蔺侦仲的身边调查此事,可此事牵涉之广,蔺侦仲也不便多说,只能告诉他,和东厂,和阎钰山有关。

东厂还有阎钰山,可以说在皇上宠信阉党之后,已经成为了大孟朝背后真正的控权人。纪凉州一个人,势单力薄,当初的蔺侦仲也觉得,他不要再掺合进去,隐姓埋名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就很好了。但偏偏,纪凉州一生执着的事情不多,为父亲找回他遗失的英明,是其一。其二就是顾云瑶那个小姑娘。

端着铜盆,纪凉州走到众人的身边,好些人看着他左膀上血淋淋的样子,都很怕他,不禁退了两步。

顾德珉高声把他拦了下来,直接一句话就是:“把人给我交出来!”

第161章

纪凉州当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也才发现他是小姑娘的爹。只是以往见到他时, 他穿着常服,与如今穿着官服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纪凉州道:“什么人?”

顾德珉笑了笑:“你还敢跟我装样。”

纪凉州收了眸:“我确实不知道什么人。”

之前顾德珉对他颇有微词,纪凉州已经习惯了别人或是忌惮他, 或是憎恶他的目光。比起那些, 曾经他父亲,他的家人承受的痛苦,比他现在的要多一百倍、一千倍。

纪凉州很少会回忆以前,但他始终记得,他的家乡, 阖家上下一百多口人, 在火光当中连绵不绝的哭喊声, 许多的人在他面前死去,而他被藏在水缸里, 逃过一劫。

顾德珉靠近他, 这些事情不能为太多人知道,于是在他耳边低声说:“我的女儿,顾云瑶, 你把她藏哪儿了?”

听到顾云瑶的名姓从顾德珉口中传出,这一刹那,纪凉州几乎是怔住了。

很少有什么事,有什么人能引起他的注意, 对他而言, 小姑娘是他此生当中很重要, 也必不可失的一个人。

纪凉州端着铜盆的双手微微一顿。

默然垂眼看向了铜盆里已经染红的血水,因他的这一顿,血水浮浪不断,晃出了层层叠叠的波纹。

他狠狠地捏紧了手指,铜盆居然因为他的指力,浅浅地现出一个拇指印。

昨天夜里他私闯了东厂放卷宗的地方,想借此机会调查出纪广一案相关的记录,却发现阎钰山暗中调派了人手一直在追踪他,也一路按兵不动,昨夜正是放长线钓大鱼时收线的好时机,他差点没能回来。

东厂还借来了北镇抚司的人,一个个都是善使火/枪的高手。如今的大孟朝,除了神机营主控火器之外,锦衣卫那里也会有少部分人经过特训,为守卫皇城而准许使用。

数十人乱枪乱箭齐放之下,他从密集如雨的环境下逃脱,只左肩处为箭所伤,还是失策了。阎钰山十分奸诈狡猾,为了逼他出来,可以一直埋伏而不作为。

纪凉州不便在人前透露昨夜他的去向,和东厂为敌,和阎钰山为敌,将会被视作叛党,整个酒楼可能都会成为被殃及的池鱼。

却是没想到,小姑娘竟然失踪了。这是纪凉州意料之外的一件事。

他越是默不作声,顾德珉越是笃定他掳走顾云瑶的可能性极大。随即,掏出了一样他不可能不会认识的东西。

顾德珉道:“这个是你的腰牌,你不会不认识吧?”

誉王府的标志,化成灰都认识。

纪凉州平时鲜少会表露出多余的神态,让人摸不透他在想什么,又或者他的心里可能什么都装不下。此刻也仍是垂着眸,顾德珉瞧他面对证物时都不辩解,认为他就是默认了。如果不是他干的,该怎么解释这个腰牌的去向?

“腰牌确实是在下的所有物。”

终于他沉着声音,开口说话了。甚至想把这腰牌从他的手心里取回来,顾德珉哪里肯轻易地将腰牌交由他,反手一握,就是将腰牌背到了身后。

顾德珉如今对他恨得牙痒痒,可能是因为顾云瑶太不听他的话了,那个女儿在别人眼里是乖巧,在他的面前就叫忤逆!敢忤逆他这个做爹的人,兴许他还不是她的爹,不然她的性情怎么和他一点都不像?这么多年来,顾德珉一直挣扎在顾云瑶究竟是不是他的女儿的夹缝当中,左右为难。又不敢得罪侯府,得罪誉王,然而如今誉王身边的人和他的女儿私通,又算怎么一回事?

纪凉州倒是装得极像,一定是他先把人藏哪去了,故意留在京城里面让他们把他逮住,好洗脱他真的和顾云瑶私奔的嫌疑。

丁一看到这里,不知道纪凉州究竟如何得罪了朝廷的人,为他狠狠捏了一把汗。纪凉州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和他们家公子往来,也都是他们家惜字如金的公子说的多一些。

“交人出来,否则,我就要报官了。”顾德珉又在他的耳边留下一句话。

这么说说,也只是想要恫吓他一下,倘若他真的有点畏惧心,就该怕惹祸上身,怕他的身份彻底暴露在官府还有朝廷的面前。

人群噤若寒蝉,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都凝固了。

顾德珉忽然看到一个陌生面孔的青年男子迎上前来,他身穿一件深蓝色的直裰,眉头好像在蹙着,只因眉间深深的印子,让人产生这样一种错觉。而他似乎也不介意旁人对他眉间印子的好奇,略一拱手,淡淡开口,那如空谷幽兰的风华加身,气质内敛而沉稳,竟是硬生生地叫顾德珉把视线转移到他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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