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不想他死。他根本不能死。好不容易她已经适应有他在身边的日子,已经不像小时候那么讨厌他了,还没足够了解他,还有纪广叛国一案,还没有真正的了结……有很多的遗憾,顾云瑶想去实现。
咚,咚,咚三声,很快有人在外面踹门,动静闹得极大,地上、门上,插着的都是箭。但因为苏英怕顾云瑶逃跑,虽是木门,却牢固得不可破。
有人踹急了,索性拿刀在外面一阵乱劈。
劈也劈不下来的时候,干脆问梁世帆:“要不要放一把火,把他们逼出来?”
今日是雨天,放火烧屋恐怕很难,且这处镇安胡同内的宅院,虽然在京郊,比较偏远,也是寸金寸土的一个地方,平时许多官员养个瘦马、外室什么的,都会选择这个地方,把房子烧毁了,苏英的损失会更加惨重。苏英是偷偷瞒着柳婧在这里买的宅院。
何况前几日,梁世帆还在这里看到了首辅陶维的儿子陶源,他们父子两个人,被人并称大小阁老。如今首辅没有更好的人选之前,皇上很器重陶维,也很喜欢陶源。陶源因为父亲位高权重的缘故,必须避嫌,才没能参加科考。但比起父亲陶维来,陶源要更聪明,是朝野之外,一匹不可小觑的黑马。
若是动静闹得太大,陶源会察觉这里的情况。今日他不在隔壁,梁世帆已经仔细观察过,每隔数日,陶源才会来幽会他养的那个名叫司芜的女人。
苏英一直和阉党们不对盘,陶源随他的父亲,属于阎钰山那边的人。梁世帆转念之间,已经想了很多。
如今他虽然不是男人了,却一直对一些事更加执着,比一般的男人,还要耿耿于怀。
怀里绣有兰花的帕子热得发烫,这副锦帕,他已经带在身上足足有五年。
如今看到五年前的那个小姑娘,让他又高兴,又愤怒。
梁世帆不知道他们两个人在屋内都在做什么,说什么话,只觉得脑海里好像有一根弦慢慢断了。他略招了招手,口气有点凉薄:“去,到后厨里头找点油过来,放火烧屋。”
反正若是顾云瑶死了,苏英也会拿他试问,与其这样,还不如做得痛快一点,放一把火,把两个人先都逼出来。
顾云瑶听到梁世帆在外面说放火烧屋,不确定他是不是真要这么做,但很快,屋门的缝隙就现出了火光,有人一边泼油一边点火,屋外脚步声很乱,有油的助力,火势蔓延得很快,不一会儿浓烟滚滚,那阵浓烟,从屋外也蔓延了进来。
果然今日想要两个人一起全身而退是不可能了。顾云瑶记得这间屋子里还有一个后门,只不过为了防止她逃脱,后门和窗户一样,几乎被铁链从里面封死。但也不是不可破。与其两个人都死在这里,还不如让其中一个有机会逃脱的人出去报信。
顾云瑶发着高烧,嘴唇白了一片,她已经跑不远了,只要她肯乖乖地,暂时屈就一下,假装去听梁世帆还有苏英他们的话,梁世帆应该也不可能真的会对她怎么样。
虽然脑子烧得已经有点迷糊,顾云瑶还能勉强想清楚事端的利与弊。
纪凉州的怀里,小姑娘的身体突然一滑,竟是软绵绵地从他的怀里脱离了出去。她连走路的力气都快没有,依然在他的眼前,倔强地往前迈了几步。一直迈到了门边。
烟雾很快熏入了她的肺,顾云瑶咳嗽两声,娇小的身影映入了纪凉州的眼帘。当年的她也是如此,明明还是个短腿小脚的孩子,根本跑不远,也不可能跑得过蔺绍安的马只,她还是一直倔强又努力地往前冲。那一刻他的面容紧绷,脸上瞬间出现了不一样的色彩。
誉王以前不喜欢他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样子,觉得他应该享受一下人间真情与冷暖,才是好好活着的证明。顾云瑶不知道的是,那一瞬间,看到她的身影几乎快要从他的眼里消失,纪凉州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紧张。
顾云瑶挨近门边,努力说话:“梁世帆,我不会逃了,你快想办法把火灭了,不要殃及无辜。”
屋外的人似乎有了片刻的动摇,居然应了声:“那你先乖乖把门打开。”
火势越来越大,她若是再不开门,梁世帆不敢保证火舌会把整个屋子吞了。
顾云瑶默然笑了片刻,她知道,等一会儿纪凉州肯定不同意她这么做,但是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她不仅没有武功,还在病重当中,硬是让纪凉州来照顾她,只会拖累了他。顾云瑶捏紧拳头,回头和纪凉州说:“后面还有一扇门,有铁链锁着,你用刀劈开来,快走。”
腰身却是突然被一拦,顾云瑶再度落进那个紧实且温暖的胸膛里,她慌张抬头,问出口:“你做什么!”
他说过……纪凉州再度看向她:“我死,你都要活。”
梁世帆正站在外面,火舌已经将窗扇都给吞噬了,雨天当中,这团浓烈的大火却是极亮。屋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他的双瞳之中映着的都是冲天的火光,很快眼瞳里的火光里,冲出来两团人影。
纪凉州一只手抱着顾云瑶,另外一只手已经从腰间解开宝刀,梁世帆方才听到顾云瑶说要开门的话,一时降低了防备心,那柄宝刀居然在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在空气中擦出了猎猎的响声,直往梁世帆的命门处取来。
他身后的一个下人及时地把他拉了一把,梁世帆才能堪堪逃过这个险些要了他命的浩劫。
但是脸上还是被差一点就能割到他脖颈的宝刀,划出了一道血口。
梁世帆摸一摸血口,借着冲天的火光一看,手指间清晰可见都是血。红艳艳的,又粘稠。
他的眼光还是透着那股冷漠又厌世的感觉,与纪凉州的冷静沉默完全不一样。随便从身边的一个人手上也夺了一柄刀,梁世帆趁纪凉州还没走远,再度闯进了雨帘当中。
顾云瑶忍不住往他的方向看去,梁世帆的两脚之间溅起无数水花,因为冲来时太急了,他的脸上好像现出了片刻的狰狞。
在梁世帆追来之前,纪凉州已经带着她,把围堵在前面的三五个黑衣人全部解决。不时有滚热的鲜血溅到她的脸上,纪凉州的速度很快,即使是抱着她,也不影响他的力量。
一刀斩下去,把一个冲过来的人斩断了手臂,鲜血横流。同时一只脚踹到了另外一面想要偷袭的黑衣人的腹部。又是一刀,正好插在对方的腰际,顾云瑶就听到对方闷哼了一声,倒下去之后脖子一歪,再也没有气息。
转瞬之间,他已经解决了十个人,恐怕再来十个人也不是他的对手。
还剩下十来个人围堵他们,有人趁乱想从顾云瑶身上下手,也被纪凉州发现了,他一刀就斩在那个胆敢伸手想把顾云瑶扯下来的黑衣人手上,那个人只断了掌,就疼得在地上打滚,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爬起来再对付他。
血光和火光一齐冲天,纪凉州倒也没有杀得发狂,仍然冷静自持。
但是梁世帆远比他想象的要狡猾,趁几个人一起堵住纪凉州的时候,偷偷跑到他的身后,一刀就劈下去,斩到他的后背。顾云瑶只感觉他的双肩颤了颤,连步伐都没有开始时候那么稳健了,纪凉州应是被砍得很深,可他连眉毛都不皱一下,回眸之时,双眼冷冷地投向梁世帆,仿佛先前梁世帆做的一切,对他来说不过尔尔。
那么不痛不痒的表情,简直像是在嘲笑梁世帆。
梁世帆的面容忽而有点僵硬,眸光也变得更加冰冷阴鸷,他还看到顾云瑶伸手一摸,就摸到纪凉州的后背上,那只手因高烧不退,更加的柔弱绵软,很快来自纪凉州背上的鲜血就把她雪白的手指染红了。
顾云瑶把手移到面前一看,被这副景象震撼得说不出话。纪凉州却觉得小姑娘的高烧,远比他受的伤要严重。
“抱紧我。不要睡,会掉下去。”
二十多个对手,死的死,伤的伤,都倒在地上无法动弹,纪凉州为她砍人的时候,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梁世帆冷言说道:“你伤了苏大人的人马,以为今日就能这么容易逃脱吗?”
他刚刚被手持宝刀的纪凉州挥退了数步远,此刻已经和他们之间拉开了距离,眼见纪凉州要带着顾云瑶从正门离开,梁世帆火速做出了选择。从地上一个黑衣人身上取下弓箭,凝视前方,一支箭瞬间擦破苍穹,却是故意射了一支引他们分神,用来障眼法的箭。
等走到前面的纪凉州为避开那支根本射不中人的箭错了错身,梁世帆的第二支箭又从弦中迸出,目标也很明确,直往顾云瑶露出的后脑逼去,纪凉州就算反应再快,要用刀劈开已经来不及了,何况方才应对二十多个黑衣人,已经消磨了他许多体力,就算纪凉州表现得如何镇定,梁世帆已经看穿了一切,要想避开这支箭,那么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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