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浅笑得满面春风:“窦怀叶,我带你去吃饭好不好,就算为刚才的失礼赔罪了。”
窦怀叶觉得荒谬。
她原本是再循规蹈矩不过的人,黑白的世界井然有序地在她周围行进。仿佛从那人离开的那一刻起,她的人生就如同一节脱轨的火车,开始朝着荒谬的方向狂奔而去。生活的轨迹于她而言成了一团胡乱缠绕的线,不知源头,不见结果。
而梁浅,就是这荒谬生活中的顶峰。
就如同现在,她坐在灯火辉煌的顶层餐厅里,被流光溢彩的水晶灯晃花了眼睛。梁浅坐在她对面,礼数周全地为她斟酒。
她伸手挡住了他递过来的酒杯:“今天晚上还要继续工作。”
梁浅便退了回来,分毫没有要逼女士喝酒的意思。即便是从前他还是个混蛋的时候也没有逼迫女人的习惯,与生俱来的个性让他觉得欺负女人太过掉价。
只是嘴上少不得要占便宜:“我记得从前小美人酒量不小啊,现在怕是年纪大了粘不了酒腥气。”
窦怀叶瞪了男人一眼,却罕见地没动手也没动嘴,只是默默喝了一口茶。
梁浅自知讨了个没趣,于是捧起菜单悻悻然地换了个话题:“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这里的茶是窦怀叶没料到的苦,她扁了扁嘴,轻轻将茶叶渣子吐出来,在那萦绕在舌尖久久不去的苦味中怔怔的:“我想……吃椰子鸡。”
梁浅大概是没料到她真的会要求什么,窦怀叶对于工作之外的事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今日难得要求,梁浅当然不得不多看一眼,这才发现窦怀叶点的正是当初两人第一次吃饭时自己硬叫她尝的菜。
他又加了几个菜,再为自己点了一杯螺丝起子,把菜单交给服务员后便接着打趣窦怀叶:“怎么,想起从前我请你吃饭的好处了?”
窦怀叶喝茶喝得慢条斯理的:”不记得,只记得椰子鸡味道不错。“
梁浅碰了个钉子,瘪瘪嘴不说话了。直到服务员端着热气腾腾的菜上了桌,梁浅才再一次殷勤起来,用公筷分着一整只鸡仔:”中校,来吃个鸡腿。“
窦怀叶没有拒绝,就那么看着梁浅将那一只煨得软烂的鸡腿放进了自己的碗里。这里的椰子鸡炖得是很讲究的,清澈的汤底卧着整只鲜嫩多汁的鸡崽,雪白的椰肉漂浮在汤头里,沾了些油光显得亮亮的。
窦怀叶低头喝了一口汤,然后用筷子拨了一块鸡肉吃了。那味道应该是唇齿留香的,可是她却越吃越觉得,这里的椰子鸡没有从前梁浅带她在那个小摊子上吃的带劲。
想来,大概是少了一份烟火气吧。
梁浅见窦怀叶只吃了一口便放下了筷子,关切地问了句:“怎么了,不合你胃口?”
“不是……”窦怀叶下意识地否认,可却又说不上来这菜有什么不好,只能搪塞:“就是觉得……和从前吃过的不太一样。”
梁浅于是也低头喝了一口汤,那味道是与记忆中的不太一样。可是论火候和技艺,那种小岛上的小摊子又如何能够与帝都的顶级餐厅相比?那想必是食材的问题了。
梁浅想了一会儿,竟然很认真地回答了窦怀叶:“想必是椰子的问题。帝都离南边远,椰子又是容易坏的东西。空运来的椰子都是半生不熟的。只有当地人才能用老椰子炖鸡,所以味道更浓些。”
窦怀叶却没没搭他的腔,那双绿宝石似的眼睛直瞪瞪地望着梁浅那张厚厚的脸皮,像是这样就能从他那张舌灿莲花的嘴里撬出些什么:“我倒觉得,是心境的问题。”
对于窦怀叶的突然出击,梁浅并不慌张,他端起鸡尾酒喝了一口,游刃有余地将皮球踢了回去:“哦?那不知道中校有什么高见?”
“从前我在南岛过得无趣,”窦怀叶抿着唇,思忖自己说多少才合适,“也怕你们这些穿军装的,梁少校那时候可是大大地改观了我的印象,所以那只椰子鸡我吃得感激。”
“而现在,真没想到我也成了个批着这身皮的。”窦怀叶耸耸肩,指了指自己领口的蔷薇花,朝着椅子背后靠过去,一副审视对方的模样:“梁少校也是,从肆意风流到如今屈居人下,想必心境也变了不少吧。”
梁浅怔了怔,他是没想到窦怀叶今日有这个闲工夫对他用激将法。想来大概是自己找人监视小美人儿着实激怒了她。男人暗自想,如今让矛盾扩大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于是不动声色地决定继续用嬉皮笑脸避开这满满的火药味:“中校,您真是高看我了。我原本也就是个纨绔,从前靠着老爹过得顺风顺水,现在老爹死了,自然要仰仗中校的鼻息过活。谈不上什么心境。”
窦怀叶知道梁浅又开始转移话题,她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她知道他不仅仅是纨绔,至少在阔别三年之后,他重新在军校门前接她去技术部上任的那一刻开始,窦怀叶就知道有什么变了。
他依旧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插科打诨撒泼耍宝,除了事情能做得漂漂亮亮,其余的他仿佛丝毫不在乎,仿佛什么也没有改变。
只是窦怀叶清楚,在不经意之间,她看见那双轻浮烂漫的桃花眼里,在隐隐地孕育着一场风暴。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窦怀叶端起茶杯,垂下眼眸遮住了眼底的失落。
她有心要与梁浅把话说开,可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逃避。窦怀叶想,两人之间只是同事关系,最多再加上两三次他的接洽,自己没那个功夫,也没有道理对他这样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