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主任拽下一条也不知做什么用的毛巾,给杨大夫擦干净头发和脸上的饭粒菜叶子。他一边擦、一边皱眉。
王大夫推门进来。
“哎呀,陈主任,老杨这是怎么了?”
“天知道他怎么了。不是你和他一起喝的酒?我才进来就看到他这模样。把平车推来。”
陈主任的口气很不好,王大夫心里不爽,故而没立即去推车。反嘀嘀咕咕地说:“今天没喝多少。他记着晚上上夜班的。下午回来还去普外睡了一觉,应该不会有这么多酒气啊。”
陈主任不耐烦地瞪眼:“我怎么知道!要不你背他去放射线科做脑ct?别当我不知道你们的关系。”
“好好好。我去推车,我推车去。”王大夫见陈主任发脾气,赶紧去推平车。
王大夫看着昏迷不醒、在做ct检查的杨大夫,沉思一会儿抓起放射线科的电话。
“喂?哪位?电话里传来女人暗哑、疲惫的声音。
王大夫垂下眼皮,赶紧匆匆说道:“是我。你先别撂。那个,那个老杨昏迷不醒了。”
“老杨?谁?”
“就是我们科的那个杨大夫。我给你说过的‘专修下水道’的那个,那谁不是和他有亲戚么?”
电话里没有声音。
王大夫等了一会儿,小心地:“喂,在吗?”
“在。说。”硬邦邦的声音,没有一点儿转圜的余地。但是没撂下自己的电话,王大夫太知足了。他万分感激杨大夫给了他打电话回家的借口。
“他脑袋摔着了,伤得很重,搞不好要开颅。不知道以后能不能醒过来。他家里还没人知道呢。”王大夫的声音里充满了担忧。
“为什么摔脑袋了?你看着他摔的?”
这女人!怎么什么时候都这么理智!
“下午做完手术就喝多了一点儿。这不,晚上还得上夜”
“啪。”王大夫的话才说了半截,就传来扣电话的声音,然后就是一片忙音了。
王大夫沮丧地撂了电话,后悔自己提了喝酒的事儿了。要是自己只说摔了脑袋该多好!是不是趁机就能得媳妇一句小心点的叮嘱,然后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回家了。
唉!
费院长的手按在电话机上等回信。外面的开门声,让他知道是老伴儿和女儿溜达回来了。他走到卧房门口竖起耳朵,果然不负他所望,听到了大儿媳妇平平静静不带愠怒的问候。然后是电视机打开的声音、闺女张罗帮大儿媳妇给孙子洗澡……
这家这样多好,多好!
老伴儿这两年虽然喜欢没事挑事儿,估计也就是更年期到了。幸好大儿媳妇是个大气的性子,不跟她一般见识。好孩子啊!自己明儿再给闺女一点儿钱,让她陪她嫂子买衣服去。
总要安抚住了,把日子过好了。
唉!全怪自己。谁让自己年轻的时候不懂事,娶媳妇光看长相了。生了二儿一女,仨孩子不说一个比一个笨,从恢复高考,自己是丢人丢到家了。
对于老伴挑的这大儿媳妇,自己是全方位地考核后才点头的。自己从来都欣赏其聪明,唯盼着大孙子能像他妈妈。仅看把大儿媳妇送到夜大能读得进去、跟得上,就证明自己没走眼,就不枉自己答应亲家那么多的条件。
那可是医大为自己子弟办的小班。
讲课的老师、用的教材等,和正常考上医大的本科生是一样的,所有都与国家正常招生的本科生一样。
为了塞大儿媳妇进去那个班,自己舍下脸皮去找医大的老同学……
儿女笨啊,就得儿媳妇能立起来了。
唉,等倒出空儿了,再与老伴儿好好谈谈,把话说透了。老伴儿也不是糊涂人,如今得先把眼前的这事儿弄好了。
他又坐回电话机边,望着电话机陷入沉思。
从来没想过仓管张红琪会把事情闹到这般地步。他攥紧拳头,在大腿上重重地一击。后悔吗?
或许有点儿!
但前年自己就曾向院长强调过脱离临床太久,不想做管医疗的副院长,只想做三把手,管管后勤那摊自己能干好的事情就可以了。
可他偏偏把自己调到二把手的位置。连自己动了陈文强,都没能让他把自己巴拉回去……
想到主管的工作内容不如意,费院长又不后悔了。以前管后勤的老院长,在住院大楼尚未完结就提前退休了,对外说是身体不好、去南方养着了,实际上早带着全家移民出去了。
自己在他后面接手、落下的这点儿,都够自己几十年的工资了。想想规划中的门诊大楼、职工宿舍……
费院长的心火热起来。
自己不动,眼看着这几年是医院大兴土木、进各种器材的关键时候,自己为什么要错失良机?要做这管医疗的副院长位置?
院长那人比自己还小了两、三岁。他很有可能会进得了正高的。他会六十五退休的。
自己要在六十岁退休。
不动他,自己这辈子就没机会了。这是他断了自己的财路、逼得自己不得不寻找生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