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1(2 / 2)

小姜对电话里说了几句,然后撂下了电话。李敏拿着保温桶去洗。

“李大夫,我看你这保温桶可挺好的。在哪儿买的?”

“你问这个保温桶啊,是柴主任托他同学从日本带回来的。听说友谊商店有卖的。”

“那还不得好几百啊。”

“得吧。友谊商店的东西,不论是国产的还是进口的都那么贵,但是好用。”

“要是早几年,我也去买一个。”

“你现在买让你家送饭也方便啊。”

“现在还送啥饭啊,我值夜班他看孩子,哪还有空儿给我送饭。就这大雪天的,还不如就在食堂对付一口算了。”

“现在食堂的伙食可不能说对付了。我觉得自从四月份吧,这伙食和大学就不差多少了。你一周两夜班,在食堂吃两顿好的也还可以。”

“是可以的。小朱,是不是食堂现在的事实和卫校也差不多了?”

跟着小姜值班的是今年新毕业的护士,她安静地边听小姜和李敏聊天边抄写处方笺。见小姜问道她头上了,方抬头回答:“差不多的。但是比学校贵。”

“大中专院校都有国家给的伙食补贴呢。我们在外地实习的时候,那个伙食补贴和实习补助是一起发下来的。”

“咱们省院要不是盖那个内科大楼,赚的钱也能补贴食堂一点儿。哎呀,听说又要在分院那边盖楼了,小朱,你们吃食堂的小年轻,那是一点儿指望都没有了。”

小护士被姜姐说得失望。

姜护士安慰她说:“等你结婚就好了。”

“我才毕业呢。”小护士被她说得不好意思了。

“最多三五年了。我看护士还没有过了25周岁还没结婚的呢。”

晚间病房没事儿,小姜也有闲心聊天。她见小护士被说得脸红,眼睛都快贴到处方笺上了,便放过小护士又找李敏说话。

“李大夫,你说现在这床位都有空余了,还在分院那边盖什么啊,都弄这边住院不就得了呗。”

今年这个手术季,十二楼的患者并不算多,几个八人间的大病室都没有住满,更不用说像去年在创伤外科那样,走廊加床满到走路都困难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在分院盖楼。不过咱们这个病房有空余,是一个科室变两个了。要还是都挤在十一楼,就这些患者走廊加床也是住不下的。我刚才去儿科,儿科虽然还没有在走廊加床,但是病室里已经开始加床了。”

“儿科现在也是两层楼啊。怎么就加床了?”

“有儿外科呢。儿外的患者虽然少,但是那二十张床位得给人家留出来的。新生儿那边是十张床位,一般的患儿也是不给住进去的。”

“那也是的,新生儿的床位是单独划出去的。但实际上儿科还是比往年增加了三四十张床位。可要是现在就开始加床了,就是再有三四十张床,等到春节前还是不够用。现在家家都一个孩子,都矜贵的不得了的,可这孩子越养得娇就越容易生病的。”小姜以自己的经验发表对儿科床位数的评论。

“是你说的这么回事儿。还有一个是天气的原因。天越冷,生病孩子的越多。基本这情况要到五九、六九以后才能好转。姜姐,我回值班室看书了。有事儿再找我啊。”

“行,你去看书吧。有事儿我先找值班大夫。他们说要找你的时候,我再去找你。”小姜发现今年李敏不像去年那么爱做手术了,甚至说不找到她头上,夜间急诊收进来的患者,她都是宁可躲在值班室里看书,也不出来做手术赚钱了。

“谢谢姜姐了。”李敏拿着保温桶走了。其实她手里的这个保温桶,就是潘志后来去友谊商店买的,与柴主任家的那个还是有区别的。但是不能说出去,免得替严虹拉仇恨了。

“姜老师,李大夫这日子过得真让人羡慕。”小护士估摸李敏进了值班室,才开口说话。

“是啊。医大毕业的就是比咱们这些卫校毕业的厉害。多读了四年书呢。”

“她比她同学也厉害。我看她的奖金系数比黄大夫高。听说黄大夫还比她先大学毕业的。”小护士满眼的羡慕和钦佩。

“黄大夫的职称还是住院医师,李大夫今年破格晋了主治医,自然奖金系数提了一等了。”小姜给她解释。然后抑制住心里酸溜溜的感觉说:“她去年还和我一样都是1.0的系数呢。人家今年晋了中级就1.5了,比我也高了。但这人和人就是没法比的,咱们按部就班晋职称,不落下就不错了。”

小护士很会说话,挑着小姜感兴趣的问:“姜老师,你也快晋主管护师了吧?”

“还早着呢。毕业十五年能顺利晋主管护师算快的。现在晋职称越来难了。唉,越往后越难。”小姜看小护士担心的模样就说:“但像你们护士工作一年后转正,一般是没什么问题的。晋护师也先对容易。等明年你转正以后奖金还能高一些。”

小护士心生向往地说:“我盼着明年7月早点到来了。到那时候我一个月的奖金差不多能赶上两个月的工资了呢。”

小护士的单纯期待,让小姜忍不住笑起来。自己刚毕业那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

*

陈文强的父母家里,舒院长夫妻和陈文强夫妻在陪着老人家一起吃火锅。院子里的雪在大红灯笼的映衬下,显得非常地醒目。

吃了饭,陈妈妈开始留人了:“这雪这么大,你们今晚就住这儿吧。省得再回去弄一身寒气的。”

老楚和小尹在厨房帮着保姆收拾,老楚看一眼小尹,见她老神在在的假装没听见,她便竖起耳朵等着厅里的自己丈夫发话。

“住这儿好啊。好久没睡热炕了。陈妈妈有没有那么多的厚被子厚褥子啊?”舒院长及时表态。来的时候陈文强就说了,他晚上不回家了,要在这边陪父母亲的。

“有,有。少了谁的也不会少了你们的。夏天我还找人重新弹了棉花,保准你们睡起来又暄乎又暖和。你是不知道你陈爸爸啊,一听天气预报要下雪,就吩咐把各屋的炕都烧得热乎乎的了,他就想着你们过来睡火炕。那床哪是咱们北方人能住得惯的。”

老太太高兴起来。

陈文强是个孝子。随着父母年迈,单靠保姆照料显然是不行的。他多少次都想搬回来住了,但碍于这里与医院尚有一段路程,所以他还是只能住在医院的宿舍区里。

他也曾试探过接父母去省院那边住,但是被父亲一句连个院子都没有的话给撅回去了。其实他明白父亲留恋的是在这里生活了七十多年的记忆。

这个古朴的四合院,陈家住了几代人了。每一块青苔,甚至每一条砖缝,都留有祖辈生活过的痕迹。

当然也留下了他和舒文臣成长的点点滴滴。

像前院里的那棵枣树、像后院的那杏树、桃树,还有他俩坐在杏树下吃樱桃,樱桃核就吐在杏树下,然后隔年那杏树下长出的那几棵细细弱弱的樱桃树……

其实陈文强那些年在南方,他在神经外科专业方面的发展也很好。但是身为独子,即使舒文臣再肯用心地照顾父母,一有机会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回来了。

*

陈妈妈见他们都留下来,很高兴地张罗ba冻秋梨来吃。“这吃完羊肉火锅啊,就得吃一个冻秋梨败败热气。”

“妈,我来洗,你歇会儿。”陈文强张罗洗梨。

“陪你爸爸聊天去。他昨儿还和我叨咕说前几天他去政协领新年发的东西,人家看到他,问你们分院的事儿呢。你和小舒陪他聊天,我平时在家也不做什么的,我就高兴看你们都在家里的热闹劲儿。”

老爷子本来想叫他俩去书房的,听到这话就在客厅里坐了下来。小保姆来家工作多年,嘴巴够紧。自己要说的话没什么可背人的,倒不如在客厅里,让老妻感受人多说话的热闹劲儿。

*

陈文强立即明白了父亲的想法。他等老太太把冻秋梨端过来,立即挨着母亲坐下。家里平时只有父母亲和一个小保姆,到底是冷清、寂寞了一些。

陈文强觉得自己以后要再多回来一些。

舒文臣也是和他一样的想法。对他来说,养恩比生恩大,是丝毫没有夸张的一句话。当年陈家父祖完全是把他当成跟陈文强一样的自家孩子来养。

他直到亲生父母来接,都不敢相信自己不是陈家子。更别提那年陈祖父在他亲生父母身陷囹圄时,冒着风险再把他接回来了。

此时他与陈文强交换了一下眼神说:“咱倆以后谁有空谁回来。轮换着回来就行,免得妈妈这里冷清。”

“好。”陈文强觉得这提议非常好。

老爷子也很高兴他俩能留下来住,开口就问舒文臣对省院、分院规划的打算。

舒文臣把白天自己与陈文强的那番话说了个大概,然后对老爷子说:“我知道这事儿有些勉强,与他的志向有挺大的距离。但是,小强,你发现没有,你这一年多的院长助理做下来,把省院的医疗质量提高不少,省院的名气也带到了一个新高度。”

陈文强赧然,他拒绝这样的表扬:“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舒院长笑笑:“还真没有虚言。如果是别人做出这样的事儿,哪怕不是你,到哪儿我也会这么说。哪怕是费保德呢,他要做到了这些,我也会选择支持他做省院的院长,为省院未来掌舵。毕竟把省院办好了,才能救治更多的人。陈爸爸,我说的没错吧?”

老爷子赞许地点点头。亲子只有一颗赤子之心,却没有往仕途发展的心劲儿。但是养子对儿子的引导和栽培,让他看到在专业领域、儿子的专业技能若是在领导岗位上,可以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小强,你别那么看我。我做不来任人唯亲的事儿。费保德负责医疗的时间比你长,可他做了什么了?这人的心思不在提高医院的技术水平上,这才是我最反感他的地方。”

“小舒,你认为他能行吗?”老爷子心里没底。“这可是关系到十几万人的大事儿。”

老爷子是往小了说呢。

省院覆盖的人群可不止十几万。省院要保证其周边几十万人的诊疗,还有省院对口的乡、县、地级市的医疗培训。

说是有百万的人口,也不算是太夸张。

“陈爸爸,我的意思是让小强先试着做一下。他这一年多把省院的外科医疗安排的头头是道。对省院的主力科室,内外妇儿这四大科,借助医学院的教学考试,临床大夫的水平也都有了长足的提高。”

舒文臣接过陈妈妈递过来的冻秋梨,小心地吮吸着冰凉清甜的汁液。待吃完梨子后,他边擦手边接着说话。

“我考虑先让小强把全院的医疗工作接手,再一部分适当的行政工作,逐渐过渡到全部。我认为有两年半的过渡期,对他来说是足够的。他这个人够聪明,只要他想干,就能干好,这点我还是非常有把握的。”

老爷子对自己儿子的聪明程度很了解,但他似乎更信任养子的判断。于是他问儿子:“你怎么想?”

“我想试试。像小舒说的那样试试。要是在两年半的时间里我做不好,我也是有点儿自知之明的人,绝不会干那种误人误己、贻害百姓之事儿的。”

老爷子相信儿子的品性。他点点头赞同道:“那你就好好去做了。你们省院的费保德,我也不是一无所知。就像小舒说的那样,他的心思不在发展医疗上。

不过你的专业可不能丢。我前些日子去政协,好几个人还跟我说起你最近这几年在神经外科的成就呢。”

什么是救死扶伤,开颅后能好好活着就是!老爷子很以儿子立下这样的口碑感到自豪。

“嗯,我会的。”陈文强在父亲开始教导他时就站了起来,很郑重地向父亲应承了。

*

与陈文强说完,老爷子又转头对舒院长说话。

“小舒,你那个分院发展规划,我前些日子看到了。也和有关部门的相关人士交换过意见。根据这几年的医疗行业的发展来看,提高分院那边的医疗水平是刻不容缓的。但是你们省院最好要提交一份翔实的调研报告做补充。免得有好高骛远、无根浮萍的嫌疑。”

“陈爸爸,是哪方面的调研报告?”舒院长前倾身体问道。

“这就涉及北郊那边初立分院的目的了。当初是为了解决省城北边市民和市郊百姓的看病问题。

你要把这些年来,分院那边收治的患者人数与初立时的比对数据拿出来;

尤其是最近三五年,分院不得不转诊的患者、以及分院那边转诊到省院的患者病种、病情做个分析总结。

让相关部门充分认识到分院必须发展扩大的原因和迫切。”

舒文臣连连点头称是。

“还有你们省院这面儿科和妇产科的发展现状,这些个,你要把这些个都有机地综合到一起,好好润色一下,然后再把那个规划递交上去。明白吗?”

“明白了。我们得用实际的、足够的数据,向上面说明省院的扩建是不容拖延的。分院那边提高医疗质量、提高技术水平,也是为了分院涵盖的那片百姓。”

老爷子赞许地点点头,接着说道:“你们省院妇产科去年的出的那件事儿,你看怎么把它穿进去。要是产妇和婴儿有足够的住院空间,不必十来个产妇甚至十几个产妇挤在一个病房里,是不是传染的可能性会少一些。

要是有条件的话,尽可能地让住在一个房间的产妇少一点儿。做不到俩人一间,也可以先努力争取四人一间。不管怎么说,八人一间也是太过了。”

老爷子关于产科病室的提议再正确没有了。八人一间的产后病房,加上护理的就是十六人。为什么把母婴分开,就是怕新生儿没法抵御这种复杂人群带来的潜在危险。

正好协和那边开始提倡母婴同室、李主任也提了要跟着搞爱婴活动。这倒是一个不错的建妇儿中心的理由。

“陈爸爸您说的很是。我也想让各科的患者,在住院期间能够得到很好的休养。这样对他们恢复健康、早日痊愈也有帮助。”

“对,就是这样的。总归我们工作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广大的人民群众得到更好的医疗卫生服务,让广大的人民群众健康得到保证。”

陈文强也跟着频频点头称是。

“所以,你们省院西面的动迁之事,你们还要主动与市政那边多联系。多考虑考虑,看看该怎么办,才能把它纳入到市政建设里。省院虽然归省里管,但省院服务的对象,还是省城的市民。”

这一席话让舒文臣茅塞顿开,要是西边的居民动迁工作,市政那边能承担、哪怕只承担一部分呢,他们省院的压力都会小很多的。他琢磨起让市政那边挑头、省院协助的名义为最好。这么一想,他顿觉肩上的担子轻了不少。

老楚在边上听得入神了。虽说她与舒文臣结婚二三十年了,但她对陈爸爸的所知并不多。因为往常他们男人都是去书房聊天的。

陈爸爸今晚这番话让她刮目相看这老爷子了。

仔细想想老爷子的话,再想想老舒能成为今天的样子,陈爸爸对老舒的教导和指引功不可没。想到舒文臣频频得到自家父兄的赏识,老楚对陈爸爸更佩服了。

*

这一夜大雪在将天地间渲染得只剩下了白茫茫之色的时候,已经夜深了。李敏把书本收拾好、准备上床写日记。这时值班室的门上传来轻轻的叩击声。

“李敏,我是莫名,你睡了没有?”

房间里的日光灯还在亮着呢。李敏复又穿上靴子去开门。只见莫名穿着羽绒服,摘了帽子的脸上露出化妆的痕迹,一幅从外面回来的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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