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主任说什么了?”
“石主任问那人,是不是每个月都拿出十块钱支持希望工程了。那人哪有出过这个钱!”吕青的眼色不屑,“呸”了一口继续说道:“然后石主任就说他亲戚不是没钱看病,凭什么不缴足医药费、就准备等没药钱的时候让大家分摊?他又不是西北那些贫穷到孩子都上不起学的人家。”
“那人还耍赖呢。说他姐夫是胶质瘤,晚做一天危险就增加一分。说咱们医院不把患者的生命安危放在前面考虑,只看钱只认得钱……”
李敏嘴里含着食物笑:“他都诊断出来好几个月了。”
“是啊。石主任也是这么说的。石主任还让他去住院部查查,看看胶质瘤这个病种是预交多少住院押金。我都跟他说了,押金不够让他先住院,已经是省院通融了。术前把手术费交齐怎么就不对了?”
李敏把剩下的那点饭菜划拉进嘴,然后说道:“我记得这患者好像也是谁送进来的。不然他最快也要下周手术的。”
“我回头问问陈院长吧。是陈院长给他签的住院通知单。陈院长还不知道今天这事儿呢。他要是知道了得更上火。”
李敏赞同吕青的这说法。这周要不是早就安排好了这几个手术,他是恨不能住在icu的。“下班前,陈院长一定会回来看看的。不过你觉得他现在的事情这么多,还需要咱们告诉他吗?医务处都出面了。”
“也是。秦处长肯定会对他说的。哎,我听说中毒最轻的那个没什么事儿了?”
“是啊。”李敏把暖水瓶里的热水倒进保温桶,把羹匙伸进去刷了两下,站起来说:“那个女的一开始就没住进icu的。估计再观察几天,没什么事儿也就出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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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前,陈文强果然回到科里来看这周已经做过手术的那四个患者、还有明天要做手术的那个患者。等属于神经外科的患者都看完以后,他才边洗手边提高声音对等在护士办公室、还没有下班走的石主任和吕青说上面派人来调查的事儿。
“爱查就查吧。幸好现在不是‘花个八分钱折腾小半年’的时候了。这事儿咱们做的不理亏。虽然要救死扶伤,可是国家没有全额拨款工资,还让咱们自筹资金盖住院楼、买医疗器械。咱们省院现金流已经很紧张了,没有学其他医院让职工掏钱集资盖楼,就是不想临床大夫为了钱迷失了救死扶伤的初心。
可像对这患者的处理,不缴足住院费就不能手术,死因为他不属于急诊急救的危重患者之列,又没有相应的减免等证明,到哪儿咱们也说得出理。”
石主任叹口气说:“我每次参加巡回医疗,对那些看不起病的贫困户,我愿意免费给他们做手术,我真是心甘情愿的。没有医疗队下乡,他们不论大病小病,不论是什么后果,就那么硬生生地干挺着。
比如砂眼吧,初始一瓶5分钱的氯霉素眼药水就能解决的问题,可就是有人能拖到角膜坏死、失明的那种严重程度。但咱们科的这几个患者,他们根本就不属于这种情况。”
“都是那个肺脓肿的开了个坏头,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吕青挺生气的。“石主任,也亏得写了新的住院押金标准给住院处了,不然还得废口舌解释的。”
陈文强对着水池使劲地抖抖手上的凉水,很不屑地说:“那几个人纯粹是想用‘救死扶伤’来做道德绑架的。我让秦处长往上面打报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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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这忙着抢救du鼠强的事儿,但是精神文明办这时候来科里查我们,到底是怎么个想法?”
晚上在icu,陈文强把舒文臣拽出去,低声跟他嘀咕白天发生在十二楼的事情。
舒文臣听过以后安抚情绪不高的陈文强道:“老陈,这事儿你得沉住气,谁再问你什么你都不用回答。咱们正经的医疗工作还忙不过来呢。我明天跟秦国庆说一声,让他往上面打个报告,问问省厅是怎么回事儿好了。我估计这是私人性质的,院办章主任那儿并没有收到通知。”
陈文强见舒院长这么说,立即喜笑颜开道:“咱倆想到一起了。我今儿个下班前跟秦国庆打过招呼了。不过,我看他眼窝都是黑的,估计这段时间也是累得够呛。”
舒院长不悦地板起来脸说:“你就没看到我眼窝也是黑的?”
陈文强就着灯光仔细看看说:“大概是晚上不显眼吧。我说你也悠着点儿喝酒,不行就带点儿解酒药吧。”
“有什么用。人家就是想要看我这不能喝、还不得不喝的喝得要失控的样子。”舒文臣怅然道:“不喝也可以的,但难免事情办起来不那么顺利了。”
陈文强立即就恼火了:“那些人真他m的不是东西。你这是为自己吗?犯得着这么难为人吗?下回在喝酒你带上我,我跟他们喝去。不把他们都喝得钻桌子了,我就不放下酒杯。”
舒文臣觉得心里暖暖的。任何时候只要自己需要,陈文强从来都是义无反顾就站出来支持自己的。“好,再喝酒我一定带着你去。”但他跟着又说道:“咱们省院的事情太多了,你把这面的医疗看好,我就后顾无忧了。”
“正常医疗是没什么问题的。我看着这几个转归也都不错,换别的人早出icu了。”
“再等等吧,du鼠强中毒没有先例可查。在icu多待两天,上面也能安心些。”更多的舒院长不用多说,陈文强领会得了。
“我倒不在乎她们在icu住多久,就是咱们的正常医疗工作都被打乱了。本来可以在icu过渡一两天的患者,这几天也不得不用起科里的监护室,人手都不够用。”
“今年夏天再跟卫校多要点儿护士。”舒院长安慰陈文强:“等明后年新人顶用了就好了。”
陈文强点点头,现在也就只能盼着这两年陆续进来的新人成长起来了。“噢,对了,小尹跟我说,老邱昨晚又打电话过来了。问咱们今年能要多少人?”
“你给他回个电话,告诉他三十人以上吧。”
“要得了那么多?”陈文强怀疑。
“要给分院储备人才的。凡是没在咱们这儿实习的,咱们得先看看人。”
“看也没用。老邱肯定会夹带私货。”
“一两个、两三个,不差太多就可以。咱们这儿是靠脑袋吃饭的,差多了大家都没意思。不像咱们省院本身的子弟,在哪科都有父辈照料着。医学院本身的子弟,要是差多了承担不起来工作,这一辈子也难熬。”舒院长说着话觑着陈文强的神色问:“你是不是想和我说点儿别的事儿?”
“也没什么事儿。”陈文强略略扭捏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但我觉得没早跟你说……”
“说吧。”舒院长劝慰陈文强:“除了生死在我眼里没大事儿的。”那语气与几十年前陈文强闯祸后一模一样。
陈文强难得地惭愧了一下,吭吭哧哧地说:“眼科的杨卫华不是考了在职研究生吗?”
“是啊。你也想考吗?”舒院长与他开玩笑:“我看你该让别人来考你的研究生才行。”
陈文强立即裂开嘴笑着顺杆爬:“你认为我的水平够招研究生的了?”
“够,早就够了。我还想着等到医学院了,看看怎么联合招生呢。不然谭教授、罗教授他们可惜了,本来他们几个在医大都带研究生了。”
陈文强轻咳几声说:“我也没想到医大会死拧着不同意联合办学。”
他俩原来的计划是这几个人继续招研究生,然后在医大上基础课。可就是没说通医大校长,省厅出面都没好使。
“所以我才准备应了医学院那边要挂教学医院牌子的事儿。咱们应了他们挂牌做教学医院,他们聘请咱们的教授合作带研究生。像罗教授他们正带着研究生的,是不需要到部里另办手续,对医学院也有好处,属于互惠互利的。但你的手续可得另外办。似乎有点儿繁琐。”
舒院长这么说话,陈文强就知道他早已经着手这事儿了。于是他真的不好意思了。但这事儿再拖就没什么意思了,也该跟舒文臣说了。
“小舒,去年老邱来送聘书的时候,他顺便给我办了合作招收研究生的资格。”开了头,后面的话就好说了。“我让李敏去参加考试了。如果她能考够分,她就是咱们省院外科的第一个在职研究生。”
舒文臣神色不变,笑着应道:“行啊。那你就是咱们省院第一带研究生的副主任医师,实打实的兼副教授了。但是李敏去上学,你的神经外科怎么办?”
“就半年的基础课呗。一周上三四次课,她也不用天天在金州守着。再说还有老梁呢,不行我就拽上他,反正以前也是他和老李给我搭手,挺挺就过去了。”陈文强见舒文臣没有不高兴,如释重负地笑了。
“这事儿我知道了。金州到底还是太远,往返不便。我回头再跟医大或者医学院商量商量,看看李敏能不能借读。不过,李敏要是能好好用这半年时间……”
“怎么个好好用法?”陈文强有些不解。
“你想想她的年龄。我家老楚生老大的时候比她现在还小一岁呢。”
陈文强龇牙:“李敏要是男孩子就好了。”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道:“幸好现在只生一个孩子。”
“带孩子也费心神呢。”
陈文强笑笑没当回事儿。穆杰不会永远在南边;李敏买三室一厅的房子,就是为了以后她父母过来住有地方。潘志他家请了保姆,李敏在他家搭伙,哪怕到时候她父母不来,她也应该会有样学样地请保姆。
想到潘志家里请保姆的事儿,陈文强觉得自己这一周没回去看看父母,把父母完全托付给保姆不适合。看吧,周日估计不会有什么事儿了,到时候怎么也要回去一趟。
陈文强说完要说的话,便问舒院长:“你白天说有事儿要和我说,是什么事儿?”
“噢,是呼吸科关岚关主任的事儿。”
“他怎么了?”
“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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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怎么样?
“他们俩口子都挺能吃苦的。他在呼吸内科也挺拿得起来的。我看医大附院那个祝教授这两天与他挺聊得来、也很赞赏他的样子。我不太了解内科的事儿,听说医大那个祝教授,隐隐有咱们省未来呼吸科领军人物的意思。”
“你说祝教授啊,他与罗主任他们一样,都是下乡后获得推荐的工农兵大学生。罗主任考上研究生的时候,他考上了公派出国留学,在日本读完博士回来的。那个医大附院的侯教授不是发现得了肺癌嘛,所以侯教授病退之前,推荐他接任做呼吸科的主任、呼吸研究所的所长。”
“这?呼吸科的教授得了肺癌?”陈文强惊呼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