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敏在家吃饭、洗澡, 又歇了一会儿, 看时间差不多了, 就回去科里查房。
马大夫和邓大夫俩人真是认真负责的人, 这两天带着才从楼上换下来的实习生,一丝不苟、兢兢业业地守在病房里。
“回来啦, 李主任。”
“还顺利吗?”
“回来了,都顺利。科里怎么样?”
“都挺好的。梁主任一天来四趟,楼上石主任每天过来的次数……”马主任笑:“他不做手术的时候, 基本就在十一楼的值班室里了。”
“现在也在?”
“在啊。”
“那我先去和他打声招呼,然后再查房。”
“好。”两进修大夫去做准备了。
李敏去敲值班室的门。
“石主任, 我是李敏。”
门很快打开了,拿着一本书的石主任,还是笑面金刚的样子。
“回来啦, 还顺利不?”
“很顺利。辛苦石主任了。”
“你和我说什么啊。我是科主任,这是我应该做的事。”石主任说得很理所当然的样子,让李敏无言以对,只笑笑对他微微鞠躬。
“都考了什么?”
“考了垂体瘤的所有内容。还考了一个蛙心插管、离断后吻合血管的操作。”
“这都难不住你。都谁在考试现场?”
“崔教授、学生处邱处长、研究生处郑处长, 还有我老师。另外一个是考生。”
“考完崔教授怎么说?”
“郑处长说回来等通知书, 崔教授同意了、”
“那就好。恭喜你啊。陈院长和你一起回来了吗?”
“谢谢。一起回来的, 院里有事儿,我就不等他,先查房了。”
“那你查房吧, 我回去楼上了。” 石主任问到自己需要的, 见李敏回来了, 他也没必要在在十一楼再守着了,便轻松地回去十二楼了。
才轮转下来的两个实习生,虽然上两周听了李敏的讲课,但对神经外科的患者还是第一次接触。李敏复试顺利,时间充裕,再一个她也想彻底了解一下这两天科里患者的所有变化,所以她非常有耐心地听实习生汇报病史等。
问清每一个患者后,有针对性地查体,也会向马大夫和邓大夫要病情补充。1、2、3、4这四个病室走下来,时间就过去了快一个小时了。
*
陈文强回家煮了一点面条,拌了些肉酱,想想又把冰箱里的剩菜热热倒进面条里。正吃着呢,电话响了。
是舒院长。
“老陈,是我。”
“嗯。”陈文强又挑起一筷子面。“我吃面条呢,你说。”
舒院长现在已经想明白,前年陈文强坚持把麻醉事故定性为技术事故的了、
“小强,上面派下来两个调研员。”
“嗯,我知道。肝癌那患者家属的事儿有什么新进展了?”
“人家放弃追肝癌的事儿了。”舒院长就把这两天费院长被紧逼、自己、傅院长以及小高被找谈话都细细告诉给陈文强。
“老陈啊,我看他俩的意思不在调查患者家属上访的原因上。我私下猜测,那调研员他好像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什么目的?”
“我总觉得那人是奔你来的。我的直觉再不会错的。等你跟他们谈话的时候,你一定不能跟他们吵吵起来啊。”
陈文强继续稀里呼噜地吃面条。舒院长在电话的另一端举起话筒叮嘱他,不要由着性子跟人吵。好一会儿之后,陈文强吃完面条了,才开口说话。
“小舒,我年后一直不安心。从那个爆炸以后,我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危险在跟着我似的。我都跟你说过的,所以我才把手术降为每周四例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总会来。”
“是啊,该来的总会来。我常有这么个想法:咱们省院这一年多,步子迈得太大,抢了谁的饭碗,咱们心里也都明镜的。尤其是我这脑外科,从无到有,老虎嘴里夺食儿,能不招惹出事情来嘛。那个老费和老傅什么意见?”
“他俩你放心,都在这条船上,没人会希望这条船漏水的。”舒院长给陈文强保证、分析。“尤其是老费,前年出事儿的时候,他是医疗院长,真追究麻醉意外,谁都能躲过去,唯独他这个具体负责的人躲不过去。他的立场你不用担心。”
“我就怕那老小子藏奸,到时候像那年似的,唱着高调捅刀子。”
“他不会也不敢。这不是五年前他有心争一把院长的时候了。他明年就得二线,他的儿子女儿全在省院工作。他得为儿女留后路。”
“那就好。”陈文强放心了。
“小强,我昨晚一直在想,前年要不是你坚持把事情定在赵大夫一个人的技术事故上,那么这次不仅要牵涉了麻醉科的老周进来,可能我们省院班子这些人,从我开始有一个算一个,这次都得被扒一层皮。”
陈文强哈哈大笑着说:“前年赔进去麻醉科的副主任,今年要再赔进去麻醉科的主任老周,老舒啊,咱们省院的外科就彻底跨了。那个十二楼的贷款也就没法还了,你西面的动迁计划……”他突然间福至心灵地来了一句:“小舒啊,我怎么觉得这事儿明着是对老费、对我来的,暗里啊,我怎么突然间感觉还是应该对你来的啊。别是上面明年要倒出位置,盯的人太多,你要往上走一步的计划漏了,挡了别人的道吧?”
舒院长沉默了,他不得不承认有这个可能。这个陈文强啊,陈祖父一点儿也没说错他,只有他不想干的事儿,他只要想干,就能做到最好。
“是不是啊,小舒,有没有这个可能?那可是正厅的级别、副厅级的权利。你别被人坑了都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被谁坑了啊。”
“是有这个可能。唉——是我掉以轻心了。小强,亏得你警醒。我这就跟我大哥他们说一声去,预防为主。”
陈文强被舒院长夸得有点儿不好意思了。但他得意后在舒院长跟前立即就翘尾巴。
“老舒,你是在内地舒服日子过得太久不思进取了。那个17层大楼没起来前,省院是二级医院运作模式。现在已经过去六年多了,还继续沿袭十多年前的工作模式,可不就要吃亏了。我跟你说有空儿去广州转转,南方早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好。今年年假我就去看看。”舒院长截断陈文强的得意之词,然后催促他道:“吃完了你就过来,早点儿把人打发走。”
陈文强被打断了,就带着情绪、不高兴地说:“我不管,那是老费的事儿。让他去。”
“他都跟人顶牛了,我和老傅也跟调研员顶牛了,剩下就等你出面把他们扫走了。”
“等我?唐书记呢?这事儿归她出面。”
“唐书记正在跟他们谈话呢。但你想唐丽那人能谈出来个什么?”
“好吧,我这就过去。”
*
小会议室里,现在唐书记坐在被问话的位置上了。但是与三位院长的顶牛不同的是,唐书记反而更像是主导谈话的人。
“有关那个麻醉意外,我作为省院的党委书记,我知道消息后是非常痛心的。不管那个肺癌患者的手术能不能成功,他没有过了第一关麻醉,失去了继续想病魔挑战的机会……”
唐书记语调温和、态度和蔼、神态从容地慢慢说着她对麻醉那件事的感受,小高早习惯了她这样的语速。一个说、一个听、两个做记录,半小时过去了,唐书记的感受还没有说完。
小高知道,唐书记可以不喝水、不上厕所地连说半天。就是不知道自己带的这两本稿纸够不够。
负责记录的那个调研员助手,写累了,他罕见地在说话人没有停止的情况下先停笔了。他敲敲桌子示意调研员看自己记录的本子。
俩人久坐机关,一个眼神就明白了对方所想,任由唐书记说下去,可能明天这时候也说不完感想。还真不如舒院长“我非常遗憾”的那一句痛快呢。
唐书记可不管他们是什么意思,她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往下说:“这件事情给我们敲响了警钟,任何工作都有可能遇到意外。”
这不是废话么!
调研员开口打断唐书记:“你认为医院最后的责任认定正确吗?”
唐书记神色不变地回答:“我目前没发现有任何错误。”
……
谈话进行了一个小时,有用的信息一个点儿都没有。俩被唐书记“念经”搞晕了脑袋的男人,无奈地举起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