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夫作者:寂寞也要笑
第12节
☆、第四十三章
2021年2月11日,除夕,雨夹雪,坐在屋里很暖和。霍小枫终于被霍正强正式接走了。
五十多天没见到狼牙,李其穆怎么都忍不住那种挖心挠肝的煎熬。他这才知道,热恋中的离别,哪怕仅仅只是单相思,也是对感情的升华。他感觉自己快熬不住了,很想去北京。
这天高朗科说狼牙归队过一次,身后还跟着当初带他走的两个人,在宿舍没呆多久,留下一屋子过年礼物,却谁都没理,只在床上躺了会儿就又离开了。班里位子还给他留着。
李其穆心突突跳:“哦,那,下次你见他,帮我问个话,就问他,还上游戏来不?”
3月5日,惊蛰,天晴,头天晚上下的雪化得到处都是水,越发显得冷清。
熬不住还得熬着。李其穆整个人略显消瘦,胸中憋着没来由的闷气。
他纳闷,自己就这么彻底栽了?栽在一个痞里痞气、不知是否还记得他的兵痞子手上?他把心思收起来,放到锻炼身体上。不知是不是幻觉,似乎他的右腿比以往多了点不一样,但究竟哪一点不一样,他没细致分辨出来,仍旧是不听使唤。
这天他故意不讲理,冷言冷语找茬,把缠着他片刻都不愿离开的刘祯凶得眼圈泛红;然后挨了老妈一顿训斥,他没有顶嘴,低着头沉默听完,进屋锁门,依照狼牙教他的章法来锻炼身体。爬起身时累得险些跌倒,下意识地想撑起右腿,右腿突然一颤。
虽然没有撑住身体,但是那一刻,右腿明显动了一下。
3月20日,春分,连绵细雨,天气根本没有变暖的迹象。
李其穆的右腿确定无疑在逐渐好转。这阵子,全家比过年都显得喜庆。老爸李唐整个人清爽多了,打电话都笑声朗朗;老妈也喜笑颜开,去外婆家时,哪怕被舅舅和舅母气到也没往心里去。李其穆自己也心胸开阔,心道:狼牙算什么,蒙大志算什么,等我腿好了去北京,揍死他!
李其穆心里仍旧满是狼牙,他感觉自己情人眼里出西施,千万模特亿万帅哥,没一个比得上狼牙的。面对再次阳光满面地缠上来的刘祯,他感觉有些愧疚,也想:我怎么就不移情别恋呢?忘掉狼牙再喜欢上刘祯该多好?刘祯也是挺帅的小伙儿吧。
其实现在他感觉着,刘祯对他的态度应该仍旧不算是“情爱”,只是莫名的越来越不愿离开的亲近。
那么,趁着还不晚,他干脆一咬牙,对刘祯挑明了,郑重道:“刘祯,你这样子对我,有种同性恋的意思。咱们这样不好,你得赶紧收收心。咱们之间没可能。”
刘祯听得爆笑,跟他勾肩搭背地道:“大哥你太逗啦!我就想有个大哥而已!”
3月31日,月末,刘祯早就被他训得不敢天天过来,但每次来还是跟屁虫般缠他。
李其穆没法子了,硬生生让自己对他显得刻薄。甚至这次,眼见刘祯看他时的眼神已经隐约有些情意绵绵,他吓得头皮发麻,干脆用比狼牙还恶毒的语气说:“刘祯,你就跟个娘们似的,我都看得直反胃。算大哥求你,你别来了行不?”这话很重。
刘祯委屈得难受,却强装出笑脸,没心没肺地扒拉自己的衣服,拽李其穆的手去摸:“哈,哈哈,大哥你说笑话!我哪儿娘们啦?呶,我爱打球,有肌肉。摸摸,壮实着哩!咱肌肉男!”
李其穆没话说了,忙拽回手,额头又跳青筋。
4月4日,复活节,天空万里无云,出去散步时遇到有人抢手机。没出息,连手机都抢。
李其穆和高朗科等人已经很熟了,偶尔也会说说笑话。高朗科他们一个多月都没有狼牙的消息。李其穆不止一次地想,幸亏腿在好转,心也宽了,不然真得患上相思忧郁病。狼牙,蒙大志,这个折磨人的家伙,下次见了非得揍他一顿。
这天晚上登陆游戏,高朗科说他演习时受伤,去医院接骨时遇到狼牙了。狼牙好像在被人押着看心理医生,人瘦了好些,脸上死板死板的,看不出活人的精神,他险些没认出来。
李其穆听得心中揪疼,勉强平静,皱眉问道:“你问他了没?他还上不上游戏?”
高朗科很是感叹他对狼牙的兄弟情义,点头说:“问了,他先不理我,我说是替你问的,他才说‘没有客户端’。我猜他当初被人带走的时候,客户端就被没收了。不然以他的性子,绝无可能不登陆游戏来训练。”又说,“你不用担心,狼牙有长辈在上头,想必是为他好。”
好个屁!
5月1日,劳动节,太阳当空,尘土喧嚣,好些日子没下雨了。
李其穆以前右腿不听使唤的时候,感觉几个月都没变化,现在经过三月初的知觉改善,两个月来竟显得一日好过一日。连带着学习记忆也突飞猛进,接连几次自己模拟的考试都贴近满分。赚钱、养伤、学习,三者收效大好。
没有“凯希的寻觅之匙”的玩家说:《禁咒》太费钱了,我每月多少多少万地往里头砸。
有“凯希的寻觅之匙”的李其穆想:《禁咒》太赚钱了,有钱人奢侈起来真是不要命啊。
李其穆把打怪所得、捡漏、倒卖一起算上,平均每天轻松赚取500金,赶得上月薪十五万的高级白领了。他把这些钱绝大部分都通过安全交易平台提出来,交给老妈。老妈乐得就差给他说媳妇儿了。老爸也欣慰感叹,却严肃叮嘱他:“把心思收到学习上去,不能因为贪图眼前利益而废弃青春学业。”
的确就差爱情了。
他上次得知狼牙看心理医生的消息后,就告诉高朗科:“我想去北京看他,你要是再见到他,就麻烦跟他说一声。”他下定决心了,最近一直为去北京而准备着,准备着行装银行卡,也准备着怎么跟父母说。
5月8日,周六中午,刘祯跟着李其仲过来。
张廷琴招呼刘祯吃饭,刘祯说:“阿姨您甭招呼我,我可不见外,我是吃过来的。”饭后,刘祯就从书房跑来,李其穆面无表情,没对他说话。刘祯坐李其穆旁边,笑得阳光灿烂。
李其穆忍无可忍,起身离开,李其仲找过来,说:“哥,这都快俩学期了,你也看出来了吧。刘祯,有点二,可也不是缺心眼儿。怎么说呢,咱们城其实是他老家,以前他爷爷那辈去北京发达了。他呢,在北京出生,打小就是跟爷爷过的,他父母到现在也还在国外。他转学到咱们这里,是他爷爷去世前帮他办的手续。他在咱们这儿,只有些穷亲戚,把他当肥肉来啃,他不爱亲近那里。他对我说,老羡慕我了,有哥哥疼着。”
李其穆有些意外:难怪他这么个性子,想是有几分自我保护的成分在内。
他毕竟对刘祯这样的少年没有分毫恶感。而这么长时间的接触下来,刘祯又可谓是“你指东他不敢往西,你让他打狗他不敢撵鸡”,言听计从,你打了他右脸,他再把左脸伸过来让你打着玩儿,然后还疯疯癫癫地问你手疼不疼。
李其穆有些心酸,对自己有些厌恶,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
5月15日,周六,刘祯很反常。在吭吭哧哧地说了两句话后,也没贴上来,就在客厅磨磨蹭蹭地看了一下午电视。难为他个二疯也有安静的时候。李其穆暗道古怪。
晚上,李其仲把刘祯留下来:“刘祯,咱俩一起做试卷吧,晚上你在这里凑合着过一宿,明天中午咱们一起回学校。”刘祯听了,下意识地去看李其穆脸色,见李其穆没有露出厌恶,他才欢喜点头:“好,好啊,我那儿太清净了,就喜欢你家,我还真不想回去。”
张廷琴也听说了刘祯的身世,对他更是喜欢得不得了,甚至产生收他为干儿子的念头,后来顾虑他父母家世,就没提——刘祯每次过来,也不是只贴着李其穆,在李其穆实在烦他的时候,他就往张廷琴跟前凑,凑着凑着,还真显得有母子缘儿。
李其穆对刘祯当真是什么手段都用了,再也无计可施。
见他刘祯罕见地没缠上他傻笑,他也乐得清静,自己回房,扔掉拐杖,在床边练习走路。经过两个月的日渐好转,右腿已经能轻微动弹了,但也毫不灵便。好像是坐久了,把腿彻底坐麻的感觉,动弹起来不得劲儿,而且稍一动弹就酸酸麻麻,还有点刺痛。
他自己深静思考过,感觉自己的右腿好转,以及体制的隐约增强,应该有三大因素:第一点,他明显是得益于狼牙教他的特殊训练功夫;第二点,他自己在游戏里面拼命的磨练才是重中之重;第三点,他感觉游戏角色等级的提高也占一部分原因。
5月22日,周六,刘祯又来了。晚上还留宿。
睡觉时,刘祯这次没和李其仲挤,而是低头跟进李其穆的房间。
李其穆对他愧疚怜惜,但对他实在没有情爱之心。再说刘祯只比李其仲大一岁,刚刚十七,还未成年呢。便皱眉硬声道:“我一个人睡惯了,不习惯有人在旁边。”刘祯声音很小:“以前玩游戏,不也挤一个被窝吗?大哥,我,有点儿话想跟你说。你要听了生气,我就……你就揍我。”
李其穆奇怪他今天的反常,心想实在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唉,怎么处理呢?
顿了顿,还是让他进屋,关上房门,打算再对他掏心掏肺地劝说一下。但刚一关门,刘祯就突然章鱼似的抱住他,凑在他耳朵边儿,豁出去了似的小声表白了:“大哥,你当初说对了,是我错了。我怎么真的喜欢上你了呐?咱俩谈恋爱行不行?我上周手淫了,不自觉就用你当性幻想了……”有这么表白的吗?
李其穆愣愣的一时没反应过来,等脸色发青地睁大眼睛看他时,只觉自己在他那双躲躲闪闪的黑亮眼眸下,被轰得外焦内嫩。忙故意哆嗦一下,把他甩开,转头不看他,故作厌恶地说:“以后别讲疯话,我早有喜欢的人了,我们在游戏里面正甜蜜着呢。绝无可能与你发生什么关系,赶紧掐了这份儿心。”
轰出刘祯,砰然关门,把自己摔到床上,蒙头乱糟糟地想了半晌,登陆游戏。
他迫不及待想独自去北京。但父母怎么都不肯答应。
5月29日,周六,刘祯没来。
李其仲有些不高兴地找上李其穆:“大哥,你那天怎么凶刘祯了?我在学校就他一个是真心好哥们,我追女朋友都是他帮忙出的主意,他蔫儿了一周了。笑得比哭都难看。”
李其穆捂头,脑门儿疼。刘祯的确是个小爷们,对人很热情,完全一个开朗坚强的男生。而他李其穆更是个坚韧不屈的男子汉了。所以包括李其仲、李其雅、张廷琴、李唐等人在内,竟是从没有把他们往同性恋上面想过。
李其仲还有点气不顺,只是不敢凶大哥,才嘟嘟囔囔地讲:“大哥,你别看刘祯对谁都笑哈哈的,我和他做同学快一年了,知道他就是个犟脾气,他不就是想认你当哥吗?你收个小弟就这么难?他,他到底怎么惹你生气了?”
李其穆不说话,疲累地仰躺在沙发上,拍着脑门干脆想:去北京,赶紧去北京一趟,要是蒙大志那家伙嫌我恶心,我就会来搂刘祯!
想是这么想,但脑袋里一出现“蒙大志”或者“狼牙”的字眼儿,这心,就不听使唤了。满满的都是那张吊儿郎当的坚毅笑脸,还有以身做盾把他护在身后的精悍背影,还有往日里让人恨不得抽他的恶作剧。
认识一个人需要一秒,爱上一个人需要多长时间?李其穆想,和狼牙在一起两个月,又想他六个月,恐怕得用二十六年去忘才能忘得掉了。这人,已经在心里头扎根了。要是强硬拽掉,必须剜掉一大块肉去,得疼死。
6月6日,霍正强曾经就读的北京某警校将要举办20周年校庆,他这个公安局副局长居然也在受邀之列。
李其穆终于找到机会对父母说:“爸妈,表叔不正要去北京参加他的警校校庆聚会么?让他带上我。这回你们总该能放心了吧,我真的想去北京看看。一来看看我那当兵的朋友,二来就当是提前去北大踩踩点儿。”他在父母跟前念叨两个月了,好歹说服老爸老妈,既同意让他去,又答应不会跟着。
6月10日,李其穆拄着拐杖,跟着表叔出现在北京机场。
李其穆是极其激动的。连看表叔都显得顺眼极了,感觉他恢复成了自己当初暗恋他时的青年警察模样,勇悍强壮,挺拔笔直,充满雄性的阳刚魅力。只比狼牙差一点儿,还算不错,长这模样,不管是不是gay,要找个情人爱人都是小case吧。
激动过后,想到不用多久,就有可能见到现实中的蒙大志,心情又是不安又是酸疼。
高朗科和大块头之前给他带过几次话。
比如:我对狼牙说了你要去找他,他叫你别去,他大多时候出不了门。
比如:我上次在医院门口又看到狼牙了,他更瘦了点,手背上贴着挂完吊瓶的消毒棉,跟着两个后勤兵走,低着脑袋,行尸走肉似的。我喊他,他没理。我说你要去看他了,他只摇摇头。
李其穆当时听得肝疼揪心,差点掉眼泪——怎么弄的,怎么弄那德性了?
他也算看清楚了,更早就认栽了,明白自己就是个一条道走到黑的笨蛋,没爱过的时候还不显得怎么,可一旦爱上了谁,就再也不知道怎么去忘掉了。
好像是宿命,在《禁咒》中爱上狼牙,便被狼牙下了个禁咒。
……
当晚住酒店,霍正强为照顾李其穆的不便,开了个两室一厅套房。
李其穆的右腿现在勉强能挪步了,但偶尔一不留神还会摔倒,要想走得稳当,还得过一段时间。也就是说,他暂时还离不得拐杖。睡觉前,他说:“表叔,我睡觉的时候,雷打不醒,你要叫我,就到我房里来拍拍我。”
霍正强笑,拍拍他宽厚的肩头:“在你家住的那阵就知道了。你好好休息,表叔不去打搅你。”
李其穆也微微笑,没打算把自己拥有客户端的事情告诉他。也不是防着他,没什么好防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了。随即进了自己那间卧室,关上房门,脱衣躺到床上,盖上薄薄的被子,进入游戏。
神思一晃,出现在希利苏城,他也顾不得先查看拍卖行做生意,径直飞往希利苏城酒馆。那是他惯常和高朗科等人碰头,再一起去开荒或者做任务的地方,距离飞驼租借点很近。
明明是惯常约定的时间,高朗科等人却都不在酒馆里。
李其穆发讯息过去:“上线了吗?在哪里?我来北京了,在酒店里。你有空能告诉狼牙吗?”
等了一会儿,那头没有回应。以高朗科的稳妥谨慎性情不给他回讯息,应该是没上线的。
他又等候片刻,仍旧没有回应,只得收拾心思去魔法拍卖行,看看昨天用“凯希的寻觅之匙”从敌对阵营中收购来的坐骑卵是否已经卖掉。这次他收购来的是敌对阵营“星辰族”特有的坐骑“星光飞驼”。
“星光飞驼”形状与普通飞驼一模一样,并不精致,但是“星光飞驼”散发璀璨星光,人坐在上面,极其引人注目。就目前玩家等级来讲,“星光飞驼”是最拉风的坐骑。
别的玩家要想获得“星光飞驼”,除非背叛人族,否则只能杀boss“星辰后勤官”来爆,但那boss等级太高,而且爆率太小,与背叛人族的麻烦程度相当。
所以最近一段时间,李其穆时常冒险潜入“星辰堡垒”的周边地区,靠“凯希的寻觅之匙”浏览“星辰堡垒”的魔法拍卖行,一旦发现星光飞驼,除非价格高得太离谱,否则他都会一口价拍买回来,再用不太离谱,但是很高的价格在希利苏城拍卖上去。
一来一去,就能大赚一笔。
若非星光飞驼在星辰堡垒的出现几率也是极低,李其穆早就发达了。
检查拍卖行,星光飞驼并未卖掉,看来定的价格太高,有钱人也不总是冤大头。不急,挂着吧,总会有人买的。
收拾完其它琐碎事情,忽然收到讯息,低头看看,是狼牙——是狼牙?
李其穆刹那间浑身一僵,拿着魔法口袋的手都有点抖。
☆、第四十四章
“小子,哥回来了,你在哪?”
讯息字幕浮现出来,久违的称呼,让李其穆发疯地渴望看到那张痞气的笑脸。
李其穆胸口酸涩膨胀,有点堵得慌,深吸一口气,回复:“希利苏城西部酒馆,来吧。”
立即收到讯息:“马上到,等着。”
李其穆嘴角缓缓翘起来,摘下斗篷帽子,走到酒馆门口等他。43级的牧师在游戏里首屈一指,升到30级后,他选择了星光系的晋升法术,月光系,耗费法力更多,施法速度更快,装备都是以荣誉值换的,暗金色镶边的月白色牧师袍和斗篷很衬他。
狼牙很快过来了,跳下飞驼,一转头就看到他,挑眉笑:“比哥都帅了?”
英俊的牧师沉稳挺拔,在酒馆门前招惹来往的目光。
狼牙游戏角色还是当初分开时的样子,28级,深青色皮甲流畅地包裹着精健的身躯,笔直的身板儿走路大步流星,漆黑的短发和浓眉下,眼眸平淡了很多,不再像以往那么黑亮洞悉。
李其穆拳头一下子握得紧紧的,凝眸望着他,无声地笑。等他过来,才说:“怪想你的。”声音有点哑。
狼牙一顿,笑容痞气得厉害,伸大手拍他:“哥也挺挂心你,没被人欺负吧?”拍得很用力,和以前一样,黑眸中的关切在戏谑的掩盖下并不明显。
李其穆抬手往他胸口狠狠捣了一拳:“笑话,谁能欺负到我?都闯出名头了。”
“唔!”狼牙捂着胸口龇牙咧嘴,皱眉叹道,“就知道你小子得报复回来。”
李其穆不理他的作态,沉默一下,转身道:“走吧。”
狼牙没问他要到哪里去,也没再说什么,抱着膀子跟上他,似是百无聊赖地在他身上看着。
李其穆带他签了共战契约,带他领了一连十几个奖励丰厚的任务,带他坐上飞驼,飞了二十多分钟,再带他走进雾霭朦胧的绝情鸟之巢所在的山脉中。
两人都没说话,一前一后,之间有种被时间拉开的距离。
李其穆恍若不觉,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不吭声,只自一直走。
狼牙终于率先开口:“小子,咋了?”他习惯性地拍李其穆的肩头,撇嘴嗤笑,“半年没人陪你说话,变成个孤僻的哑巴了?”
“没哑。”
李其穆鼻头泛酸,突然忍不住转身,紧紧地抱住他,用力的程度简直恨不得把他挤到自己身体中去!
他比狼牙高几寸,把狼牙狠狠拥在自己宽阔的怀中,一种终于抱住朝思暮想的人的充实感,让他眼圈热得差点流泪。
狼牙被他抱得一僵,然后放松,反抱住他,用力捶他的背:“哥这不是回来了吗?嘿,跟小孩儿似的。”吊儿郎当的声音仍旧漫不经心,把时间拉到从前。
李其穆得到游戏强化的角色身体比狼牙更加有力,双臂把狼牙抱得越发紧了,胸膛有一口气澎湃得想要勃发,却被仅存的理智硬生生憋着。他闭了闭眼,低低地说:“蒙大志……”
狼牙被他抱得太紧,有些别扭和尴尬,也有些温暖和感动,仿佛现实中最难忍的疲惫和痛苦都在他怀中得到缓解。他暗嗤自己心底还藏着懦弱,冷不丁听到自己的真实名字,愕了一下,道:“是我。你小子还生气不?哥当时逗你玩呢。”
“没。”李其穆沉静地应声。
化名狼牙的蒙大志更为活跃强健一点,李其穆则更加稳重高大一些,如此相拥,竟不显突兀。
而他们两人之间原本不可避免的时间隔阂,在这样的拥抱中烟消云散。甚至还有一点不同往日的亲近萌生,像一粒不可见的种子在某个最秘密的地方悄悄萌芽。
狼牙下一句话破坏了气氛:“没就松开,哥快被你抱断气儿了!”表现得很不耐烦,拳头又在李其穆背上砰砰揍几拳。
“呵。”
李其穆纵容地笑,松开他,胸膛的憋气沉了下去,心里头舒服了很多,低低地说,“蒙大志,我来北京了,我想见见你。”声音很平和,偏生听起来显得异样亲密。
狼牙心底的别扭更浓,揉揉脖子走开几步:“知道你要来,先前高朗科他们跟我说了。”靠着大树,舒了口气,笑问,“什么时候到的?”
李其穆静立着看他,也笑:“今天到的,和我表叔一起,他要参加校庆。你能出来吗?”
狼牙不答,顺手拔出匕首翻转着把玩,抬头看看环境,不答反问:“这哪儿?看着像‘绝情白鸟’破开封印逃走的地方。当时刚有20级玩家出现,系统公告了,还记得吧。你等着,哥哪天心情好,把那只绝情白鸟抓了给你当坐骑。那个就是留给玩家挑战爆坐骑的。”
李其穆笑容沉敛下去,没有离开话题,仍是那句:“我来北京一次,挺不容易的。我想看看你。高朗科他们说你去医院,不看到你,我不放心。”沉静中的固执,让人无话可以反驳。而固执中的情愫,并未遮掩干净。
狼牙动作蓦地停住,念头连闪间,突然心中一动,猛然转头看他,眼眸深邃不见底,像藏着无穷秘密的深渊,看不出任何情绪。
李其穆心头提紧,猜测他必然听出点什么了。也是,以他的精明,若非自己以前死死掩饰,肯定早就被他发现了异样。而现在说话举止中流露出的感情,显然超过了哥们之间的情义。
李其穆强自沉稳,索性不躲不避,凝眸坦然地与他对视。
狼牙脸色不由微微沉下去,转身就往山顶的方向走,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没有接话。
李其穆袖中拳头握紧,从魔法口袋中取出“月光祈祷者”法杖拿在手中,淡金色法杖散发月白色光泽,把方圆十多米的迷蒙雾霭和潮气驱散。走了十几步,说:“我腿好转了些,多亏了你教我的训练项目。”
狼牙没吭声。
李其穆与他并肩行走:“快高考了,我能来,也是我爸妈不愿让我憋在家里影响情绪。”他眸光宁和地看着山上,又说,“我去年高考前被车撞的,脑袋受伤,醒来右腿就废了。这半年你没登陆游戏,我也没荒废训练。今年我要考北大来,以后就离你近了。”声音不再有以前的刻意掩饰,就像水满则溢,低沉磁性的音调中,怎么都压抑不住浑厚的沉沉款款。
狼牙嘴唇抿得生硬,匕首在手中转得越来越快。
都是成年人,都是聪明人,毕竟2021年了,哪怕山村出来的打工仔也会知道男人与男人的爱情是怎么回事。狼牙本是清明人,以前被他瞒住,此时听得仔细,再在他说话时思前想后,越来越明白,神情僵得厉害。
李其穆注意到他的神情,一颗心直往下沉,好歹维持着神情不敢,想冲口而出地表白,就像刘祯对他做的那样,行不行一句话,干脆利落,大老爷们别扭扭捏捏的!可想归想,胸膛憋住的那口起翻翻腾腾,堵在喉咙里怎么都吐不出来,生怕一说出来,就什么都没了。
狼牙忽然停住:“做任务吧。”
李其穆面色微微显得苍白,镇定自若地向四下看了看,点头说:“好。”
做任务就得杀怪。狼牙像不知道自己与怪物的等级差距似的,一面对怪物,身体的肌肉筋骨就彻底绷起来了,双眸凌厉如刀地在怪物身上寻找弱点,紧抿的嘴唇带着无声的坚毅。精悍的身膀儿时刻蓄势待发。
李其穆为他加持“韧性祝福”、“力量祝福”等等状态法术,再对怪物施展“神力诅咒”、“恶魔的困惑”等削弱法术,然后收起法杖,拔出匕首,沉默冲过去,与他并肩作战。每逢遇到精英怪对狼牙使大招,他都不动声色地挡住。
一整个晚上都在做任务,除了“到这里”、“小心”、“跟上”,基本没有别的话说。
最终下线的时候,李其穆才沉声问:“蒙大志,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恶心?”他问得平平静静,乍一听没头没脑,但他知道狼牙听得懂他在说什么。
狼牙倚树而坐,太阳穴突突跳,嘴角抽了抽,抬手随意抹了把脸:“我累了,下线吧。”他第一次在李其穆面前率先下线。
李其穆站在原地,呼吸发紧,垂头咬牙,猛地抬臂挥杖,在地面揍出个深坑来。
……
第二天李其穆很早醒来,锻炼,洗漱。体质好的人偶尔一夜不眠,一般是不会出现黑眼圈的。霍正强比他晚起一些,没发现他的脸色异样,进浴室洗漱后,李其穆已经把早饭买来了。
饭后,霍正强穿戴整齐:“其穆,走,跟表叔一起去玩玩。表叔带你见见老同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