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涵之皱着眉头,想了想,不解地问:“那又如何呢,陛下?”
“说句不那么中听的话,做官也不过是为了让自己高兴罢了,陛下。于臣而言,做丞相和杀猪其实也没有什么区别。倘若陛下允臣一展襟怀,我自然是为国为民为陛下,赴汤蹈火肝脑涂地;倘若陛下一定要臣做臣不想做的事,那臣还不如回去杀猪了。这样的话臣以前对先帝说过,如今看来还是要向陛下再说一次了。”
说完这些,他又笑了笑,带点轻嘲的意思:“臣可是一点都不想,变成周曦那样儿。”
容涵之在北边久了,说话不自觉带点北音,本身又是南人腔调,那样的那字发了个像是内的音,样后面带着儿化音,又绵绵软软的,恁得勾人。
聂铉看着他明亮的眼睛和干净澄澈的眉宇,竟是说不出话来。
第一百九十八章
聂铉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召见容涵之的时候。
他觉得对方热烈明朗,干净纯粹,与这个朝堂上所有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觉得他像镜子,像火焰,像是展翅一鸣焚天灭地的神鸟。
有多沉迷就有多戒惧。
聂铉忽然觉得恍然大悟。
他被一直以来被容涵之带给他的新奇的欢悦和君臣间的投契所迷惑了,一叶障目,以致于一意孤行地忘了当初的戒惧,自以为是,一至于斯。
皇帝看着他钟意的臣子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朕早该知道的,朕的容卿,绝不会为任何人折腰。”
“反正在你眼里,朕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
容涵之笑了笑,欠下身,朗声道:“陛下明鉴至此,臣不胜受恩感激。”
聂铉觉得这话听在耳朵里,委实是像极了揶揄,又有点提不起劲头来计较。
便背过身去,负手而立,淡淡地道:“朕何尝予你恩典?”
容涵之忍住失笑,一本正经地道:“陛下不曾追究臣的过失,已经是天恩浩荡了。”
聂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他确实没法因为这个事情就把容涵之下狱问斩。
大燕以儒教为国本,华夷之辨说狄夷是禽兽财狼,需知蛮夷也是夷,多不过是禽兽的表亲,为作乱犯上的蛮夷将平乱的士大夫下狱问罪,传出去的话被士林清议非议的可就不是他的容卿,是他自己了。
何况西南夷人屠戮无辜汉民在先,容涵之此举戾气虽重,但拍手称快的百姓也大有人在。
他做的最错的,是把皇帝的想法,皇帝的脸面,通通置之不顾,只逞一时意气。
皇帝再次转过身,眉目里全是困惑:“杀猪……有这样好么?比做丞相,做太子太傅都要好?”
“这天底下不知道有多少杀猪匠,日思夜想,梦里都恨不得飞黄腾达,你如今官居高品身承圣眷,却对说你若不遂心,宁可去杀猪。容涵之,朕且问你,你此言置朕,置朝廷于何地?”
容涵之仍旧是笑,说:“这就是为什么陛下喜欢臣容涵之,而不是天底下随便哪个杀猪匠罢。”
聂铉眯了眯眼,说:“容卿,你跪下。”
容涵之像是有些惊讶,又好像理所当然地拂衣跪下。
他跪着的时候也比别人更肩张腰挺,仰着头,仍旧笔直地望进皇帝的眼睛里。
皇帝就这么站在他面前与他对视。
天色已暮,宫人们整齐而无声地进来,一盏一盏地点起灯火,那些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