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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来没有在这种场合分过神,断过句。他的目光从我脸上收回,训话也继续严肃果断地说下去,我的太阳xué突突弹跳,因为心脏在这半秒里加速,像抡起的鼓点擂着我的胸膛。

那天我站上午的头班哨,810。

早饭后匆匆jiāo接岗,岗上站的另个战友,我是二号哨,在岗亭下警戒。我负手跨立,双眼目视前方,但脑中是一片断了信号的空白。

我怕他酒醒了以后会躲着我,如果是这样,我俩就真的回不去从前了。

把话烂在肚子里,那不是我xing格,下了哨之后就去找他。如果时间等到下哨之后,一切也许会是另一个样子。然而,仿佛是老天也要cha一杠子,我跟排长都没有等来那个时候。

我正站在岗亭下时,身上的对讲机突然响了。是杨东辉的声音,他在对讲机里呼叫:二号哨,二号哨!

二号哨就是我,我迅速拿起对讲机回应:二号哨在位,请讲!

站岗中的对讲机呼叫,肯定是公事,我收敛心神,等着听他的命令。

伴随着滋啦的电流声,他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下哨后转告你班长,过年期间看好班里人员,加qiáng安全意识,新兵不要想家,不要乱跑,我抽空打电话到班查岗!听到回话!

是!保证传达到位!我对着对讲机说,他没再说话,对讲切断了。我莫名其妙,看了看领班员和其他在岗执勤人员,对讲是公开的,大家都听到,他们眼中也一头雾水。

排长什么意思?突然没头没脑地来这么几句,他语气很匆忙,我满腹狐疑。

这些跟这班岗无关的话为什么要现在在对讲里跟我说,就算是要向我们班长传达纪律jīng神,他可以直接找我班长啊,为什么要正在站岗的我转达?那句抽空打电话查岗又是什么意思,查岗就查岗,他人在连里,为什么要电话查岗?

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这是要去哪儿?连里一定有事发生,可我正在岗上一步都不能离开。正在我焦灼地等待下哨的时候,军区里出来一辆面包车,是我们连的车,车开得很快,经过大门时我向车敬礼,就在此时我看见了排长!他坐在车里,身背装具全副武装,透过封闭的车窗他看着我,对我飞快地做了一个手势,那是战术手语,意思是原地等待!

在我呆住的瞬间车就呼啸而过,消失在街角。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它就带着我的排长,卷着尘土从我眼前消失了。

杨东辉走了,去集训队了。

通知是上午刚到的,年后的军区比武上级非常重视,集训时间提前,时间紧任务重,克服一下困难,年就在集训地过了,杨东辉作为骨gān,第一批就走,接到命令后火速整装上车。部队就是军令如山,雷厉风行,命令来了不容你多耽误一分钟,说走就走!

等我下哨赶回连队,才知道这个消息。

离别来得太突然,连告别的时间都没有留给我。只是为什么偏偏是今天,为什么是现在!

现在我明白了他突然在对讲机里呼叫我说那几句的含义。什么转告我班长,那都是说给别人听的,他突然接到命令,而我在哨位上,他是在那几分钟用对讲机跟我道别。他叫我过年不要想家,安稳待在连里,他会抽空打电话给我。那个原地待命的手势是他最简短的叮嘱,他叫我等他回来。

可是等他回来的时候,我已经不在这了。

焦阳过完年就走,带着他要带走的兵。这个命令,意味着当杨东辉结束集训和比武之后归来,我已经不在警备区,不在这个城市,我的组织关系和档案全部会调走,跟这里,跟警卫连,再也没有关系。

那天特别冷,北风刺骨,天灰蒙蒙的。空中压着厚厚的云层,要下大雪了。

晚饭前连长宣布,明天再坚持一天,后天是大年二十九,从中午开始放假!准备过年!

连里一片欢呼,解放了,都在欢呼雀跃。

这个年终于来了,在我失去了对它的期盼之时。

报告!站在指导员办公室门口,我敲响了门。

进来。走进屋中,指导员低头站着弄着办公桌上的资料和表格,抬头看了我一眼:来了?坐吧,找你谈谈心。

指导员派人把我叫来,说和我谈谈。我看到他桌上摆着的那些纸,就知道他找我是要谈什么。

小高,你是东北人吧,家乡是哪儿?家里几口人啊?指导员从政工gān部谈话最常见的开场白开始了,我也配合地把这些秃噜话滚轴子似地又秃噜了一遍,指导员东拉西扯一番后终于进入了正题,他从桌上抽出一张纸,问我:这是你jiāo上来的吧。

白纸黑字,上面写了什么我不用看,每个字我都记得很清楚。

报告,是。

你想去大军区警卫营?

是的。

为什么,能说说你的想法吗?指导员看着我问。

我迟疑了一下:因为我想锻炼自己。

在这儿你就得不到锻炼了?警卫连没有让你得到锻炼?指导员敲了敲桌子。

不是,指导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说完沉默了。

指导员给我倒了一杯水,把几张纸递给我。

你看看,这些都是jiāo了申请想去的,连里有连里的考虑,尊重战士个人意愿,连长的脾气你知道,想来的他得挑,想走的他不拦着。不是每个人连里都叫来谈话,但是你,连长跟我的态度都是这个话要谈。你知道为什么吗?

是连长、指导员看得起我,关心我。我知道这场谈话为什么会来。

你这话说得也对,也不对,关心你,关心连里的每一个,这是连长跟我这个指导员的职责,但是为什么在这件事上特别关心你,你想一下。我到连里以后,对每个战士的qíng况不能说完全摸透,但是你的qíng况,我现在说说我的感觉,不一定对,说得不对的地方你可以纠正我。我感觉,你是一个很有集体荣誉感的人,你的荣誉感很qiáng,表现在你对连队的感qíng很深,对连队,尤其是对一排,感qíng很深。这从你的日常表现和我们对你的观察都可以看出来,所以别人jiāo这个申请,我们不奇怪,可是你jiāo上来,和你说实话,连长和我,我俩是真没想到啊。

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指导员继续说:是不是有什么qíng绪,心里有什么疙瘩,都说出来,今天叫你来就是敞开了聊,思想不要有负担,有什么说什么。

我说:没有,指导员,连里对我很好,是警卫连培养了我,教育了我,让我有了一点兵样,在这个集体里我感到非常光荣,这是真心话。我心里没有任何疙瘩。

指导员立刻说:那你为什么还要走呢?

我又一次沉默了。

我就实话说了吧,焦副教导员很看重你,点名想把你带走。年轻人向往大地方,大军区在大都市,起点高,年轻人想去见见世面,这我都可以理解。个人志向,我们也不gān涉,但是小高,连里为什么留你,仅仅因为你的成绩?我告诉你,不仅仅因为你是训练骨gān、你军事素质突出。你牛,但是放到外头,比你牛的兵多的是!留你,因为部队是一个讲感qíng的地方,警卫连是一个讲感qíng的地方!我跟连长现在就想跟你讲讲感qíng,你一个一年兵,我们为什么要跟你讲感qíng?因为你是块好钢,你这块好钢是谁磨出来的,我跟连长不居功,你班长我也先不提,我就说说你排长,是谁手把手把你带成尖子,是谁有好事就给你争,有坏事就给你挡,你排长对你怎么样,这不用我说了吧,警卫连里有眼睛的还有谁没看到吗?现在你jiāo这个东西,你有没有想过你排长看到了怎么想!

指导员斥责着我,带上了他的qíng绪,他的话,句句在挖我的心,刀刀扎在我的心上!

你要走,伤的不是我的心,不是连长的心,是谁的心你自己想一想!

指导员你别说了!我放在桌下的手紧紧地攥着,我的心里是那么难受!

排长知道这件事吗?许久,我低声问指导员。

指导员看看我:还不知道。你现在改主意,还来得及。

我盯着面前那张纸。

拿回这张纸,走出这间屋子,我还是他的兵,他还是我的排长。

拿回这张纸,我就可以一直在这里,一直等到他回来

第52章

军区大院的chūn节气氛很浓。

军区大门早早挂上了欢度chūn节、守卫神州的横幅,我们连每个排每个班都领到了任务,各班各排彻底打扫卫生,抽人手去炊事班帮厨,后勤部门早就把生鲜禽蛋菜ròu瓜果运来,准备除夕这顿一年最丰盛的会餐。我们被班长们带领着,在大院挂上红灯笼,牵起彩灯,cha上彩旗,贴上chūn节的标语。寒风一chuī,彩旗猎猎,红灯闪烁,如果下了雪,红灯映照着雪地,是一番美丽的景象。连里的布置气氛更浓,司务长带来了拉花、气球、彩纸,我们忙着把俱乐部布置起来,迎接除夕夜会餐之后的节目狂欢。

所有人都在忙碌,据说这是部队过年的传统,要让每个人都忙起来,忙得没时间想家,特别是新兵。连长的老婆孩子来了,陪连长在连里过年值班,连长那黑脸膛难得地堆满笑容。

经过一番打扫装饰,连队焕然一新,张灯结彩,喜庆的窗花和chūn联、闪烁着的彩灯泡、战友们喜气洋洋的笑脸,空气里弥漫着的寒冷夹杂着热烘烘的暖意,这一切都在我的身边包围着我。只有我像是一个置身在外的看客,这些温暖和幸福,都离我很遥远。

焦阳知道了指导员找我谈话的事,问我,你的决定有变化吗?

我说,没有。

他没有再问。

我知道,连长、指导员都会卖焦阳的面子,否则连里根本不用谈话,就是不放人,你想走,门都没有,轮不着我一个小战士想留就留想走就走。就因为连长指导员都不能驳焦阳的面子,才会来做我的思想工作,希望我自己要求留下。

焦阳说,指导员说我跟警卫连缘分浅,来了不到一年,上次省军区政委就差点把我弄走,后来yīn差阳错留下了,现在还是走,看来我真不是警卫连的人,注定没有待到底的缘分。焦阳笑着说,不知道你跟警卫营缘分多不多,我能不能留得住你。

关于那件事,我们都没再说什么。我知道焦阳如果想带我走,一定会不遗余力把这件事办成。我是什么xing格,他应该也了解,这事如果没定,哪怕调动的命令板上钉钉地摆在我面前,我就是提前退伍脱了这身军装,也不会听这个调令。

明天就是大年二十九,晚上自由活动,马刚他们拉我去打牌,我没去。在连里一个偏僻楼道,我找了个地方一个人待着。

我坐在冰冷的台阶上,gān嚼了一颗止疼片,苦味散在嘴巴里,头像炸开般地疼。

从小到大,我xing子烈,认定的事qíng八匹马也追不回。老辈的人说这是驴xing,倔,拧,可有一样,我要什么,心里特别清楚。

现在,我想要什么,我依然很清楚,可是不行。

我问自己,为什么不行?怎么就他妈不行?

我就想一直守着他怎么了,我就日夜守着他怎么了?管它什么先进调级升官前途,这些在我俩朝夕相对面前就是个屁!

高云伟,这不就是你要的吗?现在好不容易,现在他终于,我们终于走了这一步,我管他是接受我还是喝醉酒,什么警卫营,什么申请,什么为了他好为了他前途,都去他妈的,老子要的只有他,他!杨东辉!

等他比武拿个名次回来,就能撤了处分,明年调不了级,升不上去,大不了转业,脱军装,我俩一起退伍,社会上机会那么多,gān啥不行,他这么优秀,gān啥成不了?他想留部队,他爱这身军装,我懂,可就当我自私成不?我就想自私一回,排长,成不成,将来如果是我阻断了你的军旅梦,就让我用一辈子的爱来弥补欠你的,成不成?!

那个晚上,在脑海里,指导员办公室的门被我踢开了无数次,那张纸被撕了无数次。

在现实里,我屁股定在台阶上,没挪过窝。旁边是掐死的烟头。

大年二十九上午,我正在活动室跟战友忙碌,焦阳把我叫去,说临时要开车出去办事,让我跟他一起去。

车在高速上越开越远,我渐渐感觉不对劲,问他:我们去哪?

他笑着说:去xx市。

xx市是省会,区域中心大城市、战区战略要地,本省的省军区所在地,也是七大军区之一的大军区所在地。我一愣,焦阳把着方向盘看了我一眼:去大军区jiāo个材料,顺便带你去看看,熟悉熟悉环境。

没想到他不打招呼就把我带到另一个城市,还是去大军区。如果他早说要去这么远的地方,我是不会跟他出来的。

副教,今天能返回吗,连里过年事多我想帮把手。

焦阳听出我话里有qíng绪:办完事就回来,你就当陪我走一趟吧。

车开了三个多小时,下午到了,不愧是繁华大都市,比我们警备区在的城市大多了。

大军区司令部在城东,开车进去之后,我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太大了。

尽管我们警备区也占地不小,可是跟这一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我见识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军区大院,光道路支道之多就让人转得晕头转向,要不是不时开过的军车和走过的军人,这里更像一个庞大的绿色园林,各种树林、花园、糙坪绿地,要是观光收门票能比外头公园人还多。原址是历史遗迹,所以保留了不少文物古建,加上那些参天的大树和梧桐大道,整体氛围庄重而又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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