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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一片沉默。郑楷意看了一下四周,幸好他声音不算大,没有人察觉到异常。
“……我是真奇了怪了,庄舸怎么你俩了?我是真不该带他来。”郑楷意不冷不热地说,“当年我带唐靖川来的时候,你俩也没这么大反应啊。庄舸怎么了?总不能是因为庄舸比你们长得高吧,那唐靖川也高啊?”
他靠在凳子上,踢了一脚桌腿,发出不大不小的一声闷响:“因为他是高材生?李兰宇,就你当年那个成绩,我看你也不像会在乎这个的人啊?”
庄舸看了郑楷意恼怒的脸一眼,然后微微低下了头,桌下的拳头微微握紧了。
“总不能是因为庄舸他爸不姓唐吧?”郑楷意皮笑肉不笑,开始把矛头从庄舸身上转向自己,“我感觉你俩也不是看人下菜碟那人啊,沈哥这么讲究一人,还能因为这个找茬?那是因为点什么呢,非得在今天给我找不痛快?”
“…哦,该不会其实是冲我来的吧?”郑楷意两只手在胸前架了起来,“想骂我还用得着拐弯抹角挤兑庄舸吗,要不是我爸是郑建伟,我郑楷意算老几啊?你们就直接说呗,我哪得罪你们俩了?”
“你说话就说话,扯你爸干什么,你这就没劲…”李兰宇不识好歹地刚张嘴,郑楷意疲惫和烦躁加在一起,彻底火了,伸腿狠狠踹了一脚桌子,偌大的桌子剧烈晃了一下:“你他妈有毛病啊?人话听不懂?就你还有脸说别人傻,回家先他妈照照你自己那个逼脑子到底是什么构造!”
他声音有点大了,周围有人开始往这边看了。
李兰宇没想到郑楷意真能生气,他闭嘴了。李兰宇这个人说话办事不是一般的不过脑子,他心里觉得沈晗杨是兄弟,庄舸是外人,兄弟不能挨欺负——何况这个庄舸看起来也不是什么不能得罪的人。郑楷意基本不怎么生气,为了庄舸在公共场合发这么大火他是一万个没想到。
郑楷意原本是打算在桌上当着庄舸的面把话全说完,现在有人陆续看过来,他没法接着说了:“沈晗杨,你出来。”他说完插着口袋走了出去,沈晗杨跟在后面,桌子上只剩下四个人。
郑楷意出了门就毫不客气地跟沈晗杨说:“你到底什么毛病?”
“我喜欢你。”
“少他妈扯这套。”
“信不信由你,我只是在公平竞争。”沈晗杨说,“你站在我的角度上想想,我们认识十五年了,突然跑出来这么个不知道打哪来的人,能让你胳膊肘这么往外拐,而且对李兰宇和我就这个态度,我怎么也看不出他有想和你好好发展的意思。如果你把我介绍给你的其他朋友,我一定不是这个表现,他配不上你。郑楷意,我们俩在一起,我们几个过去的朋友继续玩在一起,不好吗?”
“沈晗杨。”郑楷意不吃这套,看着他的眼睛说,“你也好意思说这话,溜李兰宇跟溜狗似的,李兰宇就不是你十五年的朋友了?怎么不见你拿唐靖川当枪使呢,怎么,唐靖川不好惹?”
“……”沈晗杨也没想到郑楷意今天真的会这么不留情面,“郑楷意,无论我做什么,都是因为我喜欢你。”
郑楷意匪夷所思地看着他。
“你今天是不是累了。”沈晗杨心里也有点不满,郑楷意能当这么多人的面发火,和他平时得体圆滑的作风完全不同,“和平时的你不太一样,压力太大了吧,晚上好好休息一下。”
郑楷意心里一股无名火涌上来,他今天是真的装累了,但是又不太好在这里真和沈晗杨大打出手。他在原地和沈晗杨对着站了半天,最后一句话也没说,扭头兀自回到了餐桌边上。桌子上的四个人都不说话地看着他,郑楷意站在庄舸的椅子边上,一言不发地从桌下拎起一瓶啤酒,用牙咬开了瓶盖。
“李兰宇。”郑楷意说,“上次在我家,庄舸喝了满满一杯伏特加,我让你敬他一瓶啤的不过分吧?”
李兰宇没说话,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接过了郑楷意手里的啤酒。郑楷意从地上又拎起来两瓶酒,一瓶握在手里,一瓶试探性地伸到庄舸眼前:“庄舸…你也陪我们喝一瓶?”郑楷意的语气有点可怜兮兮的歉意,还有些请求和询问的含义在里面。庄舸透过眼镜看着郑楷意的脸,然后点了点头,接过那瓶酒。
郑楷意松了口气,刚要用牙咬瓶盖,被庄舸一言不发地伸手夺了过来,用开瓶器开了这两瓶酒,又把他那瓶递回给他手里。
郑楷意挨着庄舸,三个人的瓶子轻轻磕了一下,分别仰头咕咚咕咚默不作声开始灌酒。沈晗杨这时候回来了,看到三个人对瓶喝酒,讪讪地坐下了。
庄舸最先喝完了,空瓶不轻不重地放在桌子上。郑楷意放下瓶子看了他一眼,庄舸低头又拿了一瓶酒,站到郑楷意前面隔开了他和沈晗杨。沈晗杨抬头看了庄舸一眼,对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多有得罪,这瓶是敬你的。”
庄舸单手举着瓶子,他那双蓝色的眼睛没什么温度地看着沈晗杨,瓶子里的酒随着喉结的滚动逐渐见了瓶底。周围离得近的几桌人被这边的动静吸引,看到坐在主桌的庄舸以为也是什么了不
', ' ')('起来头的公子哥,起哄喝彩了两声。
庄舸把第二个空瓶放在桌子上,从怀里掏出手帕擦拭了一下嘴角。然后把擦过嘴那一边朝里折好,又放回怀里,面色如常地说:“我不擅长说话,只能用酒赔罪了。”
唐靖川饶有兴趣地看着庄舸;闻竞看他喝得那么快,不甚赞同地皱起了眉头。郑楷意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庄舸,然后握紧了拳头,然后把那只攥紧的手放进了口袋里藏了起来。他觉得难受,胸口说不出来的憋屈。一直到饭局结束,他都有点魂不守舍。
饭局临结束的时候,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才发现下午庄舸给自己的回信还没看。
庄舸【这只黑色拉布拉多还小,看起来在两个月左右,最好能领回家养。】
郑楷意读了两遍那条信息,然后动了动手指。
郑楷意【你今天怎么回去,我晚上还要去喂他俩,你来吗?】
庄舸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他打开看了一眼,然后瞄了一眼旁边的郑楷意。
庄舸【我应该会和陈教授一起回去。】
郑楷意看了一眼这条消息,没再说话,把手机锁上了。饭局快结束了,站起身来,闭着眼睛深呼吸了一下,打起精神去隔桌敬了一圈酒。
庄舸的眼睛一直在追逐他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饭局结束,他们都没再说话,郑楷意去楼上他爸妈的包厢跑了一趟,先把他们送走,然后又回到楼下来送朋友。等到他回过神的时候,庄舸已经走了,也没给他发消息。
他站在酒店大门口看了一眼手机,然后若有所失地吐了口气。
“哎。”唐靖川站在他旁边,点了支烟,伸腿踢了郑楷意一脚。
“干屁。”郑楷意疲惫不耐烦地回头说。
“这个庄舸还行。”唐靖川看了他一眼,“比我想象的强。”
“那你看个屁的戏。”
“废话。”唐靖川吐了口烟,“我又不是他的朋友。”
“……”郑楷意看了他一眼。
“郑楷意,你是不是也应该改改你的臭毛病了。”唐靖川看着闻竞在车门边上不耐烦地等着他过去,“你觉得今天能让李兰宇和沈晗杨蹬鼻子上脸,根本原因到底在谁身上?”
唐靖川用指肚捻熄了烟头,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所以我说他还行。你俩只是炮友吧?你花钱找的鸭子都不一定愿意受这气。今天要是换我,我连着你一块揍。”他说完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郑楷意,然后插着兜走到了闻竞边上,两个人说了两句话,闻竞往郑楷意这个方向看了一眼。郑楷意朝他挥了挥手,看着两个人上了车,逐渐开出了他的视野,融入了万千车流。
他又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然后犹豫了半天,给庄舸发了一条消息。
郑楷意【到家了和我说一声】
庄舸的手机震了一下,他和陈教授两个人都喝了就没法开车,找了个代驾送他们回家。陈教授酒力不太行,在后座看起来难受,他也不好抽出手再去看手机,把窗户打开给陈教授拿了瓶水,先把陈教授送了回去,然后本着锻炼身体的原则,在路边找了辆共享单车骑回了家。
他到家已经很晚了。他和他爸妈打了声招呼,然后上了楼直接去了浴室,洗完澡吹干了头发才从浴室里出来看了一眼手机,发现郑楷意给他发了条消息。
庄舸【我到家了。】
他的手指顿了一下,然后又按了几下。
庄舸【你到家了吗?】
郑楷意坐在客厅的地上,头仰靠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腿边放了一堆酒瓶和易拉罐。他听到手机震了一下,有点烦躁地拿起来看了一眼,看到是庄舸,他坐直身体。
庄舸端着咖啡走到了阳台上,手机突然在居家服里响了,是郑楷意的语音电话。他犹豫了一下,回房间取了自己的眼镜,接通了电话:“喂?”
电话那边迟迟没人说话,庄舸又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确认还在通话状态中,然后又把手机贴到耳边:“……郑楷意?”
“庄舸。”郑楷意的声音响起。
“你有事吗?”庄舸手里捏着咖啡,看着阳台外的夜色说。
“……”郑楷意坐在客厅里,突然愣了一下。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要打给庄舸,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有什么可说,只是一个冲动下就按过来了,他就是想听听庄舸的声音。
“郑楷意?”庄舸皱眉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对不起。”
庄舸以为是阳台上信号太差,刚要走回房间里,听到这句话突然愣了一下。
“对不起。”郑楷意的声音又响起。
庄舸沉默地站在阳台上,他高大的、微微颔首的身影在夜色里看起来格外温柔。他顿了一会儿才说:“我很不解,你为什么要否定我们认识,又为什么希望我回去?”
“沈晗杨不喜欢你,李兰宇是傻逼,我怕他们又挤兑你,你处理不好。”郑楷意说,他想起庄舸今天在餐桌上反
', ' ')('击沈晗杨那两句话,“……是我多虑了,而且我也不该那么讲话。”
“……”
“庄舸,我……”郑楷意低头看着手里的易拉罐,皱着眉头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想说的东西。庄舸在他心里就算不是恋爱对象,也是个有些特别的人。在庄舸面前他可以稍微轻松一些,他希望能把这个“郑楷意”保护好,把这个“郑楷意”变成一个他和庄舸的秘密。他想从庄舸那里得到超出炮友范围的情绪价值,但是却只想把对方作为一个秘密。
唐靖川的话回荡在他的脑子里,今天这气可能鸭子都不愿意受。郑楷意感觉张不开嘴,除了对不起他不知道说什么。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庄舸的声音先从电话那头响起了,他今天可能喝酒有些急,悦耳低沉的声音比平时沙哑一些。
“我想和你成为朋友,沈晗杨那样的朋友。”
“……”郑楷意微微张大了嘴,有点反应不过来地看着前方。
“我不擅长和人交际,原因一是我的情商低于平均值,原因二是过去人际关系对我而言并不必要。”庄舸的语速比平时稍微快一些,“但我比绝大多数人都聪明,我的学习速度比世界上大多数人快得多。如果沈晗杨擅长交际,我可以学习他的模式;如果李兰宇擅长,我也可以学习李兰宇的社交模式。”
郑楷意的手抓紧了易拉罐。他下意识低头掩饰了一下自己的表情,然后四处摸索他的烟盒,却没有摸到。他走到了阳台上,紧紧抓着手机:“……庄舸。你没有必要学任何人,没有必要学沈晗杨,李兰宇,唐靖川,都没必要。你做你自己,你做你自己就很好。”
“……”庄舸深深呼吸了一下。
“情商的意思不是有多会说话,也不是有多少心机。”郑楷意有些难过地说,“情商的意思是能不能设身处地为别人着想。庄舸,我真的觉得你比沈晗杨和李兰宇都更有情商,更懂得如何和人相处。对不起。”
庄舸看着阳台外的景色,摘下了他的眼镜,握在手心里,蓝色的眼睛倒映着窗外的灯火。
“谢谢。”庄舸说,“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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