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1 / 2)

<h1>第51节</h1>

看出他难以启齿的问题,方靖远当即上前说道:“陛下放心,此事微臣早有计划,无需花费国库一分一毫银两,顶多只需陛下赐予几幅墨宝便可。”

赵昚是听他讲过完颜雍“礼轻情意重”地赏赐“墨宝”做回礼的事,如今居然用到他头上来,虽然有那么一点点窃喜,却也有点不欲人知的羞恼。

“朕的亲笔题字,可不能给你拿去做人情,更不可枉顾国法……”

“陛下且放心,微臣绝不会乱来的。”方靖远坦然说道:“只需要陛下准许微臣给提供这些考试用品和服务的商家一个名号,比如‘隆兴元年省试指定香皂’、‘进士及第专用笔’、‘科举考试专用纸’、‘皇家特制墨’……”

“简直是胡闹!”礼部马尚书一听就急了,“科举乃国之大事,岂能如此儿戏?商人重利轻义,一旦引入商户,若是内外勾结舞弊,该当如何?”

方靖远原地翻了个白眼,说的好像没商人时,就没人作弊了?

“马尚书所言极是,以后干脆禁绝商户,户部也省得每年计算商税时劳心费力,对不对?因噎废食,马尚书一心讲礼,视钱财如粪土,不如捐些财物出来,也就不用这些商家赞助了?”

“你——”马尚书捂着胸口,摇摇欲坠。

旁白的户部李尚书则立刻调转墙头,附和道:“方修撰所言极是。我朝义商众多,平日里修桥补路,赞助乡学社学的大有人在,只要陛下一声令下,肯支持省试的义商定然云集而来,无需马尚书担心。”

自古朝廷以农为本,认为商人重利轻义,往往施政时都“重农抑商”,唐朝和明清时代甚至禁止商户子科举入仕,唯独大宋年间,不但鼓励经商和手工业发展,对商户子只要曾有功于朝廷,行义举,做善事,有“奇才义行”、“卓然不群”者,亦许解送。(注1)

只要有这个先例一开,其实对商户子的约束基本等于无,仁宗时代连中三元的冯京,就是商人之子。

连赵构都能为海商重利而妥协,更何况其他人。户部整日里为钱粮发愁,精心算计,才能勉强应付,如今得方靖远提示,忽然发现这样大手笔的改造贡院,不但不用花钱,还能省钱,甚至有些长期冠名广告,还能给户部赚钱。

这不调转立场爬墙头,简直就不配做户部管钱的大佬。

南宋商业发达,各家酒楼商行社团为促销也是花招层出不穷,从关扑抽奖到彩楼展销,丝毫不亚于后世。李尚书是算学出身,长于经济,自然知道那些商户重利亦重名,若是能有官家亲笔题字,那提供的考试用品立刻身价百倍,就算这次省试五千人所用全部白送,他们要不了几个月就能全部赚回来,甚至翻几倍的利润。

这等生财之道,真亏素来清贫的方探花能想得出来!

李尚书稍一算账,就打算回头让自家族人经营的铺子也去找方探花探探路,说不定也能搭上这艘大船赚一笔,看向方靖远的眼神,就不再是先前那般抗拒抵触防备,而是如同看到观音坐下的招财童子一般,金光闪闪。

“你还真是会算计!”赵昚简直无语地看着方靖远,想到自己的“御笔”会冠名在某些笔墨纸砚甚至“香皂”上,就觉得有些头皮发麻,“那些文房四宝好说,可考生的衣服鞋袜和沐浴用品,又从何而来?难道这些也有人肯送?”

马尚书又回过点气来,听官家发问,立刻跟着说道:“这衣衫需量体裁衣,若是不合体或粗制滥造,岂不有碍官家名声?”

“这个好说,微臣早已想好。”方靖远当即说道:“龙门搜捡时让考生脱衣袒怀,固然可防止作弊,可士子亦有尊严,于众目睽睽之下赤身露体,更是有辱斯文。可若是不严格搜捡,又怕有人心存不轨,夹带舞弊。”

“所以就请官家赐浴,既能令众考生得沐天恩浩荡,又可避免有心之人舞弊,大家都是两手空空入考场,坦荡荡考试,也就无需再担心舞弊之事。”

“至于统一的服装,微臣已命人做了一身样衣,今日带来放在殿前班房,若是官家和二位尚书想看看,我这就去拿来试穿给诸位。”

“好!”赵昚不等那两位尚书开口,已经一口答应下来,满心好奇想要看看方靖远到底弄出什么样的衣服,可以无需量体裁衣,便可让考生们统一着装。

可等了一会儿看到方靖远拿进来的东西,却让他们大失所望。

一件纯白色的圆领宽袍,正身宽宽大大,若不是有腰带和袖口系着,简直可以套进去两到三个方靖远,尽管如此,方靖远穿着白衣飘飘,倒真似神仙中人,可若是换了别人穿着一身白衣素服,肥肥大大如此模样……简直不敢想象。

只是李尚书上前仔细打量了一番,有伸手摸了摸布料,忽地问道:“这布料细密厚实,怕不是寻常细麻织成的吧?”

方靖远朝他竖起大拇指,“李尚书果真是行家,好眼光!省试要在贡院中坐足九日,身着白衣,既合白衣入仕之典,又能一目了然地看到各人行事作风。无论是粗心以笔墨污了衣衫,还是坐卧举止留下的痕迹,便可看出其人文外行事。若有作弊者,但凡心虚行事慌张,在这种浅色映衬下,稍有不慎,就会露出痕迹。”

“更何况,这是用特殊的技巧织造的布料裁制而成,不光厚实耐穿耐磨,而且从头到脚没一处可容物,口袋袖袋一个都无,想要藏点东西也藏不住……”

“虽然丑是丑了点,但只需要用腰带和袖带调整松紧,绝大多数人都可以穿上,考试期间,只要保暖、统一、避风,不比什么都好?”

“不错!”赵昚明白了他的用意,连连点头,“元泽所言极是!只是这些衣服是哪家商行提供,除了省试之外,平时不得擅自发售,以免被人调换作弊,如此一来,岂不是无利可图?”

“这……”方靖远轻咳一声,从袖中取出几封奏折,呈交上去,说道:“昔有公孙氏,祖籍余杭县,父祖抗金阵亡,本人亦被掳为奴三十五载,如今侥幸逃回我大宋,母兄皆已病故,家产被族人侵占,公孙氏有地契房契为证,愿将全部家产捐归国库,余生自立女户,与族人再无瓜葛。”

“还有卢氏、李氏、秦氏女……”

两位尚书面面相觑,都说不出话来了。

原来前面说那么多话,做那么多事,白给的东西,并非没有代价的。

哪怕这些代价并不用他们付出,可谁都清楚,这一刀子下去,捅得可不止一个人。

世家大族吃绝户并非什么稀罕事,尤其是在靖康之变前后,不光是族人,甚至还有些主家在汴京,只是留下家仆和掌柜负责江南生意的,一旦与主家断了联系,或是得知主家在战乱中下落不明生死不知,侵占家产的比比皆是。

只是谁能想到,时隔三十多年,旧主还能找回来不说,居然还能找到原始房契地契,哪怕这些年当中,有人私下买通官吏,以遗失或损毁地契的借口重新补办,但在府库的记录里,只要有原始记录可以核对的,理论上她们还是能打这个官司。

然而时日相隔太久,只怕那些人在侵占改契时连原始记录都毁了,她们要打官司劳心费力不说,还不知多久才能拿回这些财产,更不知这些东西倒了几手,还能不能找回故主。

方靖远就干脆给她们出了这么一个狠招,她们是不好追讨,要不回来,可若是捐了呢?捐给朝廷,既是行善积德,又是一刀两断,也省得再与那些人算计,平白恶心了自己。

但凡肯接受这些回乡女子,好生安置的,方靖远非但不会为难,还会根据她们的家世传授些技能,足以让她们可以安身立命。

可这些既不肯认账,又不讲理还满口污言秽语的人,就一点儿也不用留情,她们自己不必动手,交给朝廷,自然会有人治得他们服服帖帖。

拿了得还回来,吃了的吐出来,大宋的禁军或许打不过金兵铁骑,可对付那些个无赖地痞,背主恶奴,那是一点儿都不带含糊的。

赵昚哪里知道这些细节之处,只是一听这些返乡女子心怀故国,如此大义行善,自是赞许有加,完全没看出马、李两位尚书的脸色为何那般纠结。

他这会儿完全能够体会完颜抠的快乐,不用花自己的私库银子,也不必动用国库资源,就可以办到如此大事,让所有来应考的举子都领沐皇恩浩荡,这般德政善举,简直是空前绝后,举世无双。

“既是如此,那就将这些文书转交户部,由户部负责接洽,至于其他方面,就全权由方卿负责,务必在开考之前,重修贡院,准备好所有应试物品,给今科考生们一个惊喜。”

事实上,今科考生们的确非常感激,十分欢喜,能干干净净考试,有流水冲洗下水道保持清洁,一日三餐定时定量供应盒饭,热乎乎还干净管饱,哪怕穿得衣服丑了点,但厚实挡风还耐磨,着实是居家考试,出门旅行必备之物。

只要穿过一次的,都会想要买点这种布料回去,虽然买不到考试专用的白色士子服,但御街上的“卢锦专卖店”中,有的是同款各色布料,从纯色布料到染色印花布料应有尽有,来自全国各地的考生出了贡院简直就是买买买得停不下手。

而昔日江南有名的卢记布行,如今却面临着户部前来抄捡清点,收归国库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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