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53节</h1>
尤其是那金国使者还极为嚣张,仗着有完颜雍的“圣旨”,口口声声见旨“如朕亲临”,要代完颜雍接受宋国君臣的“国礼”朝拜,这让尚年轻气盛壮志满怀的赵昚如何能忍,若不是被众臣劝阻,只怕当场就要跟金国使臣翻脸。
饶是如此,回到宫中,赵昚也气得心口疼,慕峥便急忙使人召请方靖远入宫觐见。
虽然方靖远如今的官职不算高,但他说的话对赵昚而言,比那些老臣更中听。一听到那些老臣让他忍忍忍的忍一时之气,避免战祸,赵昚就觉得那口气都化作巨石堵在胸口,憋得他快要窒息。
方靖远一进宫门,尚未及行礼,就见赵昚将“国书”朝他扔了过来,气呼呼地说道:“你看看,那个完颜抠竟然要朕把‘海州’无条件归还给他,还要把魏胜等人绑缚出城,交给他处置……他怎么不干脆让朕将整个大宋拱手相让呢?”
“他肯定想过,只是知道陛下定然不肯答应而已。”方靖远沉着地说道:“对于如今的大宋来说,海州得来意外,的确是一块飞地。然而对金人来说,当初完颜亮之败,就有被海州牵制扰乱后路的缘故,所以他们是绝不肯放弃海州,让它落入我们之手的。”
“那怎么办?”赵昚气得直咬牙,“难道就让朕这样白白将海州交还给他?”
方靖远直视着他,问道:“那就要看——陛下的北伐之心,可否准备好了。”
“金人如此张狂,就是笃定我们不敢与之一战。无论是金国使臣,还是他们的皇帝,其实同样也没做好开战的准备,否则他们要的就不光是海州了。”
赵昚一听“开战”二字,终于冷静下来,他也很清楚现在的形式,若要立刻开战,只能由张浚挂帅,可如今的大宋早已没了昔日猛将如云、强兵如林的气势,稳如山岳的岳家军被他们自己人亲手推倒,能领兵作战的将帅老的老死的死,去年虞允文侥幸胜了完颜亮,守城能胜却无力进攻,否则那时金兵内乱,乘胜追击能获得的战果远超过现在。
总之,就是缺人,十分缺人。
“武举之中,可有能用之才?”
方靖远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一将功成万骨枯,他们就算有将帅之才,也要经过沙场历练才行。不过眼下完颜雍刚刚解散了各部兵马,为支付饷银几乎掏空了国库,所以大战未必会有,小战只怕难以避免,正好是他们可以试炼的机会。”
赵昚沉吟了一会儿,深吸口气,说道:“那依你之见,海州——还是不还?”
方靖远愕然地看着他,问道:“什么叫还?海州也好,青州也好,整个山东道河北道,原本就是我大宋之地,我们自己的地方,由我们自己的子民夺回,归附朝廷,岂有‘归还’金国的道理?”
他说得如此之理直气壮,毫不犹豫,赵昚听得一怔,继而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说得没错!这本来就是我们大宋的地盘,岂有归还他们的道理!”
“我们的江山,我们的土地,自然要由我们的人去守护。”
方靖远笑眯眯地看着他,微微点头,“陛下请放心,有魏胜守卫海州,陛下再派可靠之人前去襄助,说不定不光是海州,过一阵子,还有更多的州县,会依附朝廷,重回陛下手中。”
“哦?”赵昚见他说得如此笃定,忍不住问道:“元泽可是已有了保举之人?”
方靖远一指门外,说道:“陛下莫非忘了,辛幼安便是从山东青州而来,青州军虽然因耿京之死而散,可只要有他在,再带上这次武举三甲同行,一定能为陛下拉回一支新的青州军!”
第七十六章 霸道使臣
作为金国使者的完颜允成非常不开心。
原本出使南宋, 前往宋国京城临安堪称一项美差,他身为完颜雍十一子,能得到这项差事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母亲虽然是个昭仪, 也早早被封为豫王, 封地就在河南道。
可问题是这两年河南河北山东江苏的农民因为完颜亮备战的横征暴敛, 不断起义,义军此起彼伏, 剿之不绝, 连他的封地都乱得一团糟,他压根就不想去赴任,才抢了这个出使的差事, 既可以来临安向南宋君臣耀武扬威, 又可以趁机享受一下传说中江南温柔乡的富庶繁华。
然而,新任南宋皇帝赵昚可不像退位了的太上皇赵构,一听他要求行君臣之礼, 当场差点翻脸, 就算那些大臣们再三相劝,最后也只是称病退朝,压根不曾向他行礼。
这还不算, 连太常寺给他安置的住处, 都比不上他看到的那些临安酒楼富丽堂皇,而他点名要去包下西湖畔最漂亮那处酒楼时, 竟被太常寺丞以那位私人所有,并非官产的理由拒绝, 气得他砸烂了驿馆正厅的所有家具,那个小小寺丞也只会嘴上道歉,就是不给他换地方, 连派来服侍的下人,都跟着放下东西就一溜烟不见了人影。
“混账!都是些该死的奴隶!废物!……”
没多一会儿,他砸完了房里的摆设,负责接待的人也都跑光了,只剩下跟着他来的随从,一个个都面露难色地看着他。
完颜允成气得瞪眼,“一个个都看着本王干什么?本王还骂错他们了吗?这种地方,根本不配本王的身份,砸了又如何!”
“是是是,王爷您说的没错!”随从哪里敢违背他的意思,只是对方接待的人都跑了,他也愁啊,“卑职这就去找人,再让他们换个地方……”
“不必了!”完颜允成眼珠一转,扭头指着西湖边那座最高的酒楼说道:“本王既然来了临安,当然要去最好的酒楼,住最好的地方,吃最好的饭菜,让他们送最漂亮的女子来服侍……他们要是不肯乖乖送来,那本王就自己去拿!”
说罢,他转身就走,目标很明确,就是西湖畔那座高达五层,结彩扎花,飞檐斗阁凌驾于水面之上,几幢楼阁间以飞桥、栏槛长廊相接的酒楼,哪怕站在御街上一抬头也能看到那边招展飘扬的酒旗,正是临安城中最大的酒楼——丰乐楼。
丰乐楼建于西湖畔,不仅仅是一幢酒楼,而是一处集酒楼、戏园、瓦舍、湖畔码头、园林雅舍于一体的综合娱乐场所,从吃喝玩乐到赏玩湖景,园林中还有秋千、投壶等小型游乐设施,酒楼当中的空场也搭了戏台做百戏表演,当然这里的设施档次和消费水平都不是寻常瓦舍能比的。
能到这里表演的艺人,比在其他瓦舍的身价高了不止一倍,以至于城中艺人都以能在丰乐楼登台为荣。
后世那句著名的“山外青山楼外楼”说得就是这里。
完颜允成自持身份,又是个有勇无谋的,难得到了江南,入城之时,看到临安城的繁华热闹和街头往来行人的装饰打扮,不知胜过燕京几何,那些华美的首饰,柔软鲜艳的衣衫,娇俏可人的小娘子,都毫无遮挡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在温煦柔和的春风里瞬间就俘获了他的所有心思。
想要,想拥有,你们不给,我就抢。
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和简单粗暴的逻辑,让他根本没考虑过这些柔弱不堪的宋人会有任何反对的意见。就连他们的太上皇、皇帝,都向大金称臣,那这些臣子下辖的子民,不都是他脚下奴隶,区区蝼蚁一样的存在吗?
既然是蝼蚁,他又何必在乎那些人的态度,想砸就砸,想走就走,还有人能管得了他不成?这可不是有父皇和太子兄长在的燕京,足以让他可以随心所欲地肆意放纵。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砸了驿馆之后,招呼着手下,毫不犹豫地上马,转身朝丰乐楼飞驰而去。
马蹄所过之处,路人无不惊惶逃避,那些来不及收拾的摊贩被他撞倒在地上,洒落一地的东西,惊叫痛呼之声此起彼伏,完颜允成却乐得哈哈大笑,甚至还甩出马鞭,故意抽打行人和街边的摊贩。
看到越多人害怕、惊惶和痛苦,他就越高兴。
他这般肆意妄为,也引起了不少路人的注意,只是原本愤然不平的行人,看到他和身后那些随从骑着装饰华丽鞍辔的高头大马,穿着鲜艳的胡服,散发小辫,满面横肉的模样,便知他们是北方来的金人,这个时候会出现在临安,还这般行事肆无忌惮的,也只有金国的使臣。
那是连他们的太上皇和官家都得罪不起的人物,他们区区一介草民,又如何能惹得起?
“该死的金狗!”
他们只能在心里暗骂,惹不起躲得起,脚下则匆匆忙忙地散开,生怕这一行人冲过去再杀个回马枪,到时候还不知会撞到谁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