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二百两实在是太低了,大秀才公,二百四十两,您看可成?”胖大叔不敢跟宋修之说了,转而向叶信芳求助。
老实说,叶信芳真没想到带宋修之出门,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他本来是在犹豫买还是不买,但宋修之这一番杀价下来,他买房的心已经有十成了,到了如今这地步,主动权已经掌握在买方手中,叶信芳当然不会拖宋修之的后腿,他只是对着胖大叔笑了笑,不说话,就一个劲的装傻。
胖大叔见叶信芳不为所动,又实在不想让房子继续留在手里,只得继续跟宋修之卖穷,“小秀才公,您就行行好,可怜可怜小人吧,二百三十两,真的不能再少了。”
宋修之也不想赶尽杀绝,看了叶信芳一眼,见对方点了点头,他就说道:“这个价钱可以,但宅院过户的契税你出,不行的话,这房子还是留在你自己手里吧。”
胖大叔在心里算了一笔账,因他买这宅子的时候,为了防止意外,已经过户一次,当时契税也是他交的,不过五两银子,算了算,现在房价更低,契税应该更少,就点头同意。
待三人真的拿着银钱和房契到衙门里过户时,胖大叔整个人都傻了。
第51章 人市
古代房产买卖, 因没有专门的房产机构, 故而都是到衙门办理,既然牵扯到了官府, 就意味着要交钱,得缴纳一些税费。房屋的证明材料就是一纸房契, 如果要过户, 那就只能让房契过户, 而房契过户的过程是:买卖双方在衙门里重新签一张房契, 同时要向衙门缴纳契税, 而官府也会在房契上盖一个红戳儿,再撕下房契的存根部分,留在衙门里作为备案,存根又被称为“契尾”。
若非宋修之提醒, 叶信芳都不一定能想起这一茬,往常在影视剧里看到的, 古装戏中赌博,输了房子, 拿出一张房契就够了, 但实际上, 这样做是存在隐患的。例如:房契上写的户主是张三,将房子卖给李四,买卖双方为了规避过户契税,直接将房契转让,而房契上的户主名字并未改变, 如果张三无赖,日后还是可以找李四要回房产,李四如果拿不出证据,很有可能会财屋两失。
三人在衙门里一问,就有专人带着去一位书吏跟前,对方不过看了一眼,就开口道:“过户契税今年十一,你们购房花了多少银钱?”
十一就是十分之一。
胖大叔顿时要哭了,两年前过户契税是百分之二,怎么说变就变,还涨得如此不讲道理。
“你知道契税涨了?”叶信芳低声问道。
宋修之摇了摇头,看了一眼胖大叔,同样小声回道:“我不知道涨不涨,但以防万一,今年换了巡抚,听闻这位有意做一番大事,我想着税费估计也会有所变动。”
房产契税,因为是小税,所以属于地方税种,不会上交给国家,留作当地政府经费,而朝廷也没有明文规定数额,只确定在二到十六个百分点之间,依据各地情况而定,这新官上任三把火,直接从最低的二提到了十,上一次过户胖大叔才交了五两银子,而这一次足足要交二十三两,这番折算下来,真的不比二百两便宜多少。
“两位秀才公,打个商量可好,这房契上价格可否写的低一些,这样缴纳的房契也就少一些。”胖大叔偷偷摸摸跟二人道。
那位书吏见三人嘀嘀咕咕,也不催促,自在的喝着茶水。
“要多低,写十两好不好?”宋修之没好气的问道。
“好,好,如此真是再好不过了。”胖大叔两眼一亮。
宋修之翻了个白眼,“然后你转头就能拿着房契告我们侵占房产,都不用出衙门是不是?”
“是是是……不是,你们怎么这么看我呢,我是这样的人吗?你们都是有功名的人,我可不敢与你们斗……”胖大叔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
“刘大叔,还是按照规矩来吧,也省得以后产生纠纷,对大家都好。”叶信芳说道。
胖大叔又不死心的问了几回,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交了钥匙,在新房契上签字按手印。
古往今来的不变真理,充钱才是提速的最佳手段,叶信芳他们是来交钱的,故而书吏也没让他们久等,当天就拿到了房契。
“这秀才公就是不一样,怎么说是文曲星下凡呢,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脑瓜子就是转不过,佩服佩服。”胖大叔临走的时候还心有不甘。
叶信芳有些不好意思,“大叔卖了房子,这是要离开府城了吗?”
胖大叔摇了摇头,拱了拱手道:“家人在大宁街开了一家酒肆:云来酒楼,两位若是得闲,可以去耍一耍,自己或者带着朋友去,都欢迎之至。”
“一定捧场。”叶信芳客气道,没想到,这大叔卖房子时说的话,真的没一句真话,什么祖宅、返乡全都是骗人的,当真是不能相信商人那张嘴。
叶信芳拿着房契,左看右看,这就是他在古代自己购买的第一套房产了。
“那房子还要打扫才能住人吧?”宋修之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叶信芳点了点头,“那么大的房子,打扫起来估计需要很久。”
宋修之眼珠子转了转,突然说道:“我不能白住叶哥的房子,这样吧,房子就交给我打扫。”
叶信芳:???
一个连灰都碰不得的人,会打扫一整座庭院,你在逗我?
叶信芳很快就知道了他说的打扫是怎样了,因为宋修之直接拉着他往人市跑。
东贵西富北贫南贱,人市位于西宁府的南城区,隔壁就是贫民窟,里面的贫民若是日子过不下去了,就直接头上插根草,跑到人市里找个地方等候买主。
叶信芳一进人市,便见到路边许多头上插根草衣着破破烂烂的人,他不过多看了一眼,就被宋修之拉走了。
“这些人衣服破烂就罢了,明明有手有脚,却弄得脏兮兮的,肯定十分懒惰,不能买。”宋修之满脸都是嫌弃,接着对叶信芳信誓旦旦的道:“我送叶哥几个干净的。”
叶信芳也没有说什么众生平等之类的虚伪话,只庆幸自己不是人市中待售的一员,既然已经到了这吃人的社会,不能改变只能努力的接受,坦然的接受宋修之的馈赠,与之对应的,他只当自己升职成为大老板,而下人们只是在给他打工,他会做一个好主顾,给自己的下人一份安稳的生活。
两人辗转着,进入了人市里最大的一家牙行,宋修之在里面左挑右挑,挑选的标准只有一个:手脚干净。
而叶信芳却格外注意看这些人的眼神,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神情呆滞、目光躲闪的一律不要,最终挑选了三个人,这三人是一家三口,中年男人可以看家,他妻子可以在厨房里帮忙,儿子十五六岁,可以给叶信芳当书童。
三人虽然衣衫破烂,但收拾得比较干净,眼神清明,不像是恶人,夫妻手上都长满了老茧,显然是做惯粗活的,据牙行说,这一家子是被家业败落的大户人家发卖的,不是什么犯事的人,因为是一家三口,牙行也不想强行拆散,给了一个打包价。
这一家子在听到不用分开之后,一起跪下来朝叶信芳二人磕了个头,“谢谢老爷,谢谢老爷……”
叶信芳看着他们泪流满面的模样,心里也是唏嘘不已。
宋修之还想送他两个粗使丫头,却被叶信芳拒绝了。买这一家子就花了十五两银子,而宋修之这样的学霸,估计明年就要中举,在新宅子里也住不了几个月,收了他十五两叶信芳已经非常不好意思了。
牙行下人的卖身契已经提前在官府备案,不需要再去衙门走一遍,若是买的外面那些插草的贫民,还需要主家去衙门里备案,十分繁琐,故而,人市里这些贫民自卖是很难卖出高价的,往往都要比牙行里的价格低几成。
叶信芳在看到那个标价二十两的时候,整个人都是震惊的。
只见那个头上插着一根稻草的少女,此时跪坐在地上,满脸都是哀戚,那泫然欲泣的模样加上一身白色麻衣,整个人都显得楚楚可怜,恍若一朵寒风中盛开的娇花,而她身前有一块木板,上面也不知请何人写的:卖身葬父二十两。
她身旁聚拢了不少人,围着她指指点点,却无一人出价。